電腦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沈淵臉上,明暗不定。【零度論壇】那個簡陋的黑色界面,像一塊通往深淵的跳板。他剛剛發出的招募帖,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連個響動都沒有。
寂靜。
大廳裏只有老舊機箱風扇苟延殘喘的嗡鳴,以及他自己壓抑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消耗他體內僅存的熱量。
地底那臊鬱的沉睡呼吸,界碑每日50點的消耗,林薇收容所需的10點,像三把鈍刀,緩慢而堅定地切割着他那可憐的600點能量餘額。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腳踝,膝蓋,腰際……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死寂和壓力壓垮,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幾乎要掐入掌心時——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私信提示音,撕裂了凝固的空氣。
沈淵猛地坐直身體,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了一下。
發信人代號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由雜亂線條和點陣構成的詭異符號:【╫҈】。
點開。
內容只有一行字,同樣是由那種扭曲的、仿佛在不斷蠕動的點陣符號組成,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勉強辨識:
【“海淵”坐標:████。三小時後,破浪港7號碼頭,“鐵鼉號”。過時不候。報酬:5000能量點預付款。任務:取回“深喉聖物·低語之貝”。】
沒有問候,沒有詢問,沒有討價還價。
直接得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對方早已洞悉他的困境,知道他別無選擇。
5000能量點預付款!這幾乎足夠修復幽能井!
但任務……“深喉聖物”?!那個極端排外、手段殘忍的“深喉教會”的聖物?!
這根本不是去勘探遺跡,這是去虎口拔牙!是自殺!
沈淵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寒意順着脊椎爬升。
對方是誰?怎麼知道他急需能量點?又怎麼敢公然發布盜竊一個恐怖教派聖物的任務?這報酬高得離譜,風險更是高到無法估量!
這是一個陷阱?還是……另一個更深漩渦的入口?
他盯着那行蠕動的符號,指尖冰涼。
去,還是不去?
能量餘額的數字在他腦海中跳動:590…580…(界碑和林薇的每日扣除開始了)
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反而讓他混亂的思緒強行鎮定下來。
賭了。
他回復了同樣簡潔的一個字:
【淵】:好。
關閉私信,他立刻起身。
沒有時間準備專業的深海潛水裝備——他也弄不到。唯一的依仗,是系統,是那600點能量,以及……或許可以臨時制造點東西。
他再次調出【怨念工坊】。原料庫幾乎見底:【恐懼能量】:15單位,【怨念能量】:10單位,【驚悚能量】:5單位……寒酸得可憐。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制造列表。
【水下呼吸藥劑(劣質)】:消耗怨念之塵x5,驚悚能量x3。效果:提供30分鍾的水下呼吸能力(可能伴隨幻覺、窒息感或吸引深海掠食者副作用)。 【夜視符文(一次性)】:消耗恐懼能量x10。效果:小幅提升黑暗環境視覺,持續1小時(可能導致光敏性癲癇)。 【靈能匕首(殘次品)】:需金屬基底,消耗怨念之塵x15,恐懼能量x20。效果:對靈體生物造成微弱額外傷害(極易崩刃,可能傷及自身)。
全是些副作用巨大的劣質貨色。
但他別無選擇。
“制造【水下呼吸藥劑】x2!【夜視符文】x1!”
【材料不足。】
沈淵咬牙,看了一眼物品欄裏那枚擊退“掘金小隊”後、系統自動回收的【初級權限手杖(僞裝形態)】。那根鏽蝕的鐵棍。
“分解【初級權限手杖】!”
【分解成功!獲得:粗糙的金屬塊x1,微量的樂園權限粉塵x1。】 【可用於制造“靈能匕首”。是否制造?】
“制造!”
微光一閃,一把通體漆黑、刃口參差不齊、仿佛隨時會碎裂的短匕出現在物品欄中,散發着不祥的波動。
接着,他投入最後那點可憐的材料。
“制造【水下呼吸藥劑】x1!【夜視符文】x1!”
【制造成功!】
看着物品欄裏那三件散發着詭異光芒的“道具”,沈淵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他將其提取出來。藥劑是裝在扭曲玻璃瓶裏的墨綠色粘稠液體,符文是刻在不知名獸骨上的猩紅圖案,匕首輕飄飄的,握着一股陰冷。
他將匕首別在腰後,藥劑和符文揣進兜裏。
最後,他看了一眼系統界面。
【能量餘額:570點。】 【未知存在蘇醒進度:0.28%。】 【界碑穩定性:70%。】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再次從那扇破窗翻出大廳。
沒有交通工具。破浪港距離此地超過兩百公裏。
他走到界碑之前,手掌貼上冰冷的碑體。
“系統,最大限度調用界碑能量,對我進行一次性短途空間傳送!目標:破浪港7號碼頭附近無人處!”
【警告!界碑能量調用將導致穩定性下降至65%!且傳送精度無法保證!風險極高!】 【是否確認?】
“確認!”
【能量扣除100點!開始定位……傳送啓動!】
嗡!
界碑猛地一亮,碑文閃爍!
沈淵感到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作用在身上,眼前景物瞬間扭曲、拉長、破碎!
下一秒!
噗通!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溼的水泥地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發黑,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
濃烈的海腥味和魚腥味撲面而來,其中還混雜着機油和鐵鏽的氣息。
他掙扎着抬起頭。
眼前是一個堆滿廢棄纜繩和木箱的陰暗角落,不遠處,昏黃的燈光下,海水輕輕拍打着水泥堤岸。幾艘漁船的輪廓在夜色中隨着波浪起伏。更遠處,傳來模糊的汽笛聲和碼頭工人的吆喝。
破浪港。7號碼頭附近。
傳送成功了,雖然落點不太優雅。
他忍着劇痛爬起來,迅速打量四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突然出現。
他看了一眼系統。
【界碑穩定性:65%!】 【能量餘額:470點。】
代價巨大。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遮住腰後的匕首,朝着碼頭走去。
7號碼頭相對偏僻,停泊的大多是些老舊的中小型漁船。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死寂的味道,與其他碼頭的忙碌格格不入。
很快,他看到了那艘船。
“鐵鼉號”。
一艘通體黝黑、線條粗獷、仿佛由各種報廢船只零件拼湊而成的怪船。船體比一般的漁船要大上一圈,沒有多餘的燈光,只有駕駛室裏透出一點幽綠的光芒,像是一頭匍匐在黑暗水中的鋼鐵巨鱷,沉默而危險。
甲板上看不到任何人影。
沈淵深吸一口氣,踏上吱呀作響的舷梯。
剛踏上甲板,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就抵在了他的後腰。
“別動。”一個嘶啞、幹澀,仿佛砂紙摩擦鐵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慢慢轉身。”
沈淵身體一僵,緩緩舉起雙手,慢慢轉過身。
持槍者是一個穿着髒污雨衣、戴着壓檐帽的男人,帽檐下的臉布滿深壑的皺紋和傷疤,一只眼睛是渾濁的灰白色,另一只眼睛則銳利得像鷹隼,正死死盯着他。他手裏拿着的是一把老式但保養得極好的魚叉槍,鋒利的叉尖距離沈淵的腹部只有幾厘米。
“找誰?”疤臉男人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赴約。”沈淵保持鎮定,“‘海淵’。”
疤臉男人那只獨眼上下掃視着他,目光在他腰後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了那把靈能匕首。
“東西。”他吐出兩個字。
沈淵猶豫了一下,將那份關於“海淵之城”的、經過刪減的情報打印稿拿了出來——這是他離開前唯一準備的“憑證”。
疤臉男人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抓過紙張,快速掃了幾眼,獨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他收起魚叉槍,動作快得驚人。
“跟我來。”
他轉身,走向船艙入口,步伐沉穩,沒有絲毫聲響。
沈淵跟上。
船艙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壓抑。低矮,狹窄,彌漫着濃重的煙草、汗臭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像是某種深海生物分泌物的腥澀氣味。牆壁上掛着各種奇形怪狀的深海魚標本、鏽蝕的潛水工具,甚至還有一副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慘白頭骨。
幾個船員分散在艙內,擦拭武器、整理繩索,看到疤臉男人帶着沈淵進來,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眼神麻木而空洞,仿佛早已習慣了各種奇怪的雇主。
疤臉男人帶着沈淵走到船艙最裏面,推開一扇厚重的鐵門。
門後是一個小小的、布滿各種閃爍屏幕和儀器的駕駛艙。一個穿着同樣髒污的航海服、頭發花白、瞎了一只眼的老頭正坐在駕駛位前,叼着一個巨大的海柳木煙鬥,煙霧繚繞。
“人到了。”疤臉男人簡短地說了一句,將那份情報扔給老頭,然後就抱着魚叉槍靠在門框上,像一尊門神。
獨眼老頭接過情報,僅剩的那只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精光,仔細地看着紙張,又抬起眼,透過煙霧打量着沈淵。
“你就是那個在零度論壇上嚷嚷着要探索海淵的小子?”老頭的聲音沙啞,帶着濃重的口音,語氣聽不出喜怒。
“是我。”沈淵平靜回應。
“膽子不小,本事不知道怎麼樣。”老頭吐出一口濃煙,“‘低語之貝’……嘿,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嗎?就敢接這活?”
“不知道。但你們付報酬,我幹活。”沈淵道。
老頭獨眼眯了一下,似乎在評估他。“5000能量點預付款,已經準備好了。但醜話說在前頭,任務失敗,或者你死了,錢不退。要是你敢耍花樣……”他沒說下去,但那只獨眼裏閃過的寒光比任何威脅都有效。
“規矩我懂。”沈淵點頭。
老頭似乎還算滿意他的態度,從旁邊一個鎖着的鐵櫃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金屬盒子,扔給沈淵。
沈淵接過,入手沉重冰涼。盒子沒有鎖孔,表面刻滿了扭曲的深海紋路。
“能量就在這裏。特殊容器,只有特定的能量感應法陣才能安全汲取。任務完成,回來找我,告訴你用法。任務失敗,這盒子你打不開,強行開啓只會讓它自毀。”老頭敲了敲煙鬥,“還有什麼問題?”
沈淵掂量了一下盒子,收入懷中。“‘深喉聖物’的具體位置?教會守衛力量?行動計劃?”
“沒有具體位置,只有大概區域——遺跡最深處的‘聖歌壇’。守衛?到處都是,水裏,礁石裏,甚至你腦子裏。”老頭咧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至於計劃?潛下去,找到它,拿回來。就這麼簡單。鐵鼉號只負責把你送到外圍,接應你。剩下的,看你自己的本事。”
近乎送死的任務描述。
沈淵沉默了一下,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老頭轉身,握住船舵,“風暴要來了,正是好時候。”
仿佛爲了印證他的話,船身猛地一震,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咆哮!
鐵鼉號,起航了。
它如同離弦之箭,劈開黑暗的海面,朝着遠處那墨黑一片、隱約傳來雷聲的風暴區域,義無反顧地沖去。
沈淵站在搖晃的船艙裏,透過布滿水漬的舷窗,看着後方逐漸遠去的、燈火闌珊的港口,以及更遠處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大陸輪廓。
懷裏的金屬盒子冰冷堅硬。
腰後的匕首散發着陰寒。
前方的風暴深不見底。
他知道,已經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