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跟着姜時宴走進“姜氏文化基金會”的側門時,指尖還攥着那本沒寫完的周末日記。走廊鋪着深棕色實木地板,腳步聲被吸得很輕,兩側掛着的古畫框在暖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和她想象中“財閥產業”的冰冷模樣截然不同。
“到了。”姜時宴推開一扇雕花木門,沈知夏抬眼望去,瞬間被室內的景象吸引——整面牆的書架上整齊碼着線裝古籍,中央的長桌上鋪着米白色絹布,放大鏡、竹鑷子、糨糊碗依次排開,窗邊的老藤椅旁放着一盆文竹,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書頁上,連塵埃都看得清晰。
“這是……”沈知夏走到書架前,指尖輕輕拂過一本封皮泛黃的《論語》,聲音放得極輕。
“知道你大學輔修過古籍修復,一直沒機會好好做。”姜時宴從抽屜裏拿出一副白色手套遞給她,眼底藏着笑意,“基金會上個月收了一批民間古籍,我讓人留了最完整的幾冊,以後你想過來,隨時都能來。”他指着長桌上的一本《千字文》,“你看這個,紙頁有點脆化,但字跡還很清晰,剛好適合練手。”
沈知夏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翻開書頁,指尖觸到粗糙的紙紋時,眼眶突然發熱——她大學時在圖書館幫忙修復過舊書,後來因爲要賺錢貼補家用,才暫時放下這個愛好,沒想到姜時宴居然記得。她用竹鑷子輕輕挑起卷邊的紙角,聲音帶着一絲哽咽:“你怎麼知道我還想做這個?”
“你畢業冊上的志願寫着‘想讓老書重新說話’,我沒忘。”姜時宴站在她身邊,看着她專注的側臉,“之前總說要幫你,卻沒找對方向,現在這裏,應該能讓你安心做喜歡的事。”
就在沈知夏低頭調配糨糊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基金會的老研究員李教授捧着一個木盒走進來,看到沈知夏時愣了愣,隨即笑着對姜時宴說:“姜總,您要的那本宋刻本《楚辭》我帶來了,就是書脊有點鬆動,得讓懂行的人看看。”
李教授打開木盒,深藍色的錦緞上放着一本線裝書,封面是深褐色的綾絹,書脊處的絲線已經有些磨損。沈知夏湊過去看了一眼,突然指着書角的一個小印章說:“這個‘雲林堂’的印,我在博物館的拓片上見過,好像是明代藏書家的私印,怎麼會出現在宋刻本上?”
這話讓李教授眼睛一亮:“沈小姐也懂印章?其實我也覺得奇怪,這冊《楚辭》是上個月從二叔姜承澤的藏品裏轉過來的,說是家傳的,但印章的年代對不上,我正想找機會請人鑑定。”
姜時宴的臉色微微一沉——二叔之前一直說自己的藏品都是“傳世真跡”,還想借着基金會的名義辦展覽,提升自己在家族裏的文化形象,現在看來,這冊《楚辭》恐怕有問題。他接過木盒,對李教授說:“麻煩您把這冊書的資料整理一下,我明天讓鑑定專家過來看看。”
李教授走後,沈知夏看着姜時宴凝重的神色,輕聲問:“是不是二叔又有問題?”
“他要是單純想辦展覽倒沒什麼,怕就怕用贗品充真跡,最後砸了基金會的名聲。”姜時宴把木盒放在書架上,“之前新能源項目的事還沒解決,現在又冒出藏品的問題,他這是想把麻煩都引到我這邊來。”
沈知夏放下手裏的竹鑷子,走到他身邊:“要不我幫你看看?我大學時跟着老師學過一點古籍鑑定,雖然不專業,但或許能發現些線索。”她拿起那冊《楚辭》,翻到扉頁,借着陽光仔細看了看紙紋,“你看這裏,紙的纖維太細,不像宋代的麻紙,反而有點像清代的仿品。還有字跡,雖然模仿了宋刻本的字體,但墨色太亮,應該是後來重新上色的。”
姜時宴湊過去看了一眼,果然和沈知夏說的一樣。他心裏突然鬆了口氣——之前還擔心二叔的藏品問題不好查證,現在有了沈知夏的發現,至少能先掌握主動權。他握住她的手,眼底滿是驕傲:“沒想到我的知夏還是個鑑定小能手,看來以後基金會的古籍修復,都要靠你了。”
沈知夏笑了笑,把《楚辭》放回木盒:“我也就是懂點皮毛,還是要靠專家鑑定。不過以後我可以經常來這裏,幫李教授整理資料,說不定還能發現更多線索。”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影。沈知夏重新坐回長桌前,拿起那本《千字文》,小心翼翼地用糨糊修復卷邊的紙頁。姜時宴坐在她身邊的藤椅上,看着她專注的模樣,心裏突然覺得無比安穩——比起頂樓畫室的浪漫,這裏的古籍、竹鑷子和淡淡的糨糊味,更像是他們感情的底色:不張揚,卻足夠扎實,能在風雨來時,撐起一片安穩的天地。
“對了,”沈知夏突然抬頭,“周末我們去看媽媽的時候,不如把那本《千字文》帶去,媽媽以前也喜歡看老書,說不定她能看出點什麼。”
姜時宴點點頭,拿出手機給特助發消息,讓他聯系鑑定專家。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古籍修復室裏靜悄悄的,只有紙張翻動的輕響,和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二叔還會耍什麼手段,他們都能一起面對,就像修復一本舊書那樣,耐心、細致,把所有的裂痕,都慢慢補成溫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