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客房,許沐晴睜開眼睛,花了幾秒鍾才意識到自己不在公寓。周維的安全屋——一棟位於城郊的獨棟別墅,裝修簡約但設施齊全。
手機顯示早上七點十五分,有一條程遠川發來的消息:"九點到,帶早餐。有重要發現。"
許沐晴回復後沖了個澡,換上提前準備好的便裝——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鏡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昨晚那個奇怪的夢還殘留在記憶中:她站在一個陌生的實驗室裏,面前是一台巨大的機器,有人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像極了錄音中那個被稱爲"夜梟"的機械男聲。
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透過貓眼,她看到程遠川站在門外,手裏提着紙袋,穿着罕見的休閒裝——深灰色針織衫和黑色長褲,比平日辦公室裏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些隨性的優雅。
"早。"他進門時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在許沐晴的便裝打扮上停留了一秒,"睡得好嗎?"
"做了個奇怪的夢。"許沐晴接過紙袋,裏面是還冒着熱氣的可頌和咖啡,"什麼重要發現?"
程遠川的表情變得嚴肅:"先吃早餐。我們需要體力。"
二十分鍾後,他們上了程遠川的車。車子沒有駛向市區,而是開往城北的老城區。
"我們去哪?"許沐晴問。
"我小時候的家。"程遠川的聲音有些緊繃,"十五歲後就沒人住過了,但有些東西我一直沒去處理。"
許沐晴側頭看他。陽光下,程遠川的側臉線條分明,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透露出內心的不平靜。
"和'夜梟'有關?"她輕聲問。
程遠川點點頭:"昨晚我查了陳雪的所有資料,發現她大學導師馬國明有個不爲人知的合夥人——我大學時的導師,秦教授。"
"秦教授...就是'夜梟'?"
"我不確定。"程遠川眉頭緊鎖,"但太多巧合了。秦教授是量子計算和神經科學交叉領域的專家,也是當年推薦我去摩根的人。"
車子駛入一條林蔭小道,兩旁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的老式洋房。程遠川在其中一棟紅磚建築前停下,院子裏的梧桐樹已經高過屋頂。
鑰匙插入生鏽的門鎖,程遠川推開門,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許沐晴跟着他走進昏暗的客廳,陽光透過拉緊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金色的線條。
"我父母去世後,這裏基本保持原樣。"程遠川的聲音在空蕩的房子裏顯得格外清晰,"閣樓上有我的舊物,也許能找到線索。"
通往閣樓的樓梯吱呀作響。許沐晴小心地跟在程遠川身後,注意到他的肩膀比平時僵硬,呼吸也略微急促。
閣樓比想象中整潔,幾個標有日期的紙箱整齊排列。程遠川徑直走向角落一個黑色金屬箱,輸入密碼打開。
"我大學時期的東西。"他取出幾本筆記本和一個相冊,"秦教授指導我的那兩年。"
許沐晴蹲在他身邊,接過相冊翻開。年輕時的程遠川就已經鋒芒畢露,在一群學生中格外醒目。有張照片是他站在實驗室裏,身旁是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
"這就是秦教授?"許沐晴指着那人。
程遠川點頭:"表面上是溫文爾雅的學者,實際上..."他翻到相冊最後一頁,突然停住了。
那裏本該有照片的位置只剩下一個空白的四方框,邊緣有被匆忙撕下的痕跡。程遠川皺眉,翻開旁邊的筆記本,其中幾頁也被整齊地撕掉了。
"有人來過。"他聲音冰冷,"不久前。"
許沐晴突然注意到金屬箱底部有個幾乎不可見的凸起。她輕輕按壓,一個隱藏的夾層彈了出來,裏面是一本燒毀一半的日記本和一張殘破的照片。
程遠川震驚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運氣。"許沐晴遞過日記本,"看這個。"
殘存的日記頁上寫着:"秦今天又提到了'OWL計劃',說我是完美候選人。我不明白爲什麼選中我,但父親似乎知情..."
日期是十五年前的六月。程遠川的手指微微發抖:"我完全不記得寫過這些。"
照片更令人不安——年輕的程遠川和一個少年站在實驗室裏,兩人舉着獎杯。那少年只拍到側臉,但姿態中有種令人不適的熟悉感。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跡寫着:"給遠川,願你和阿昊永遠珍惜這段友誼。——林芮"
"阿昊?"許沐晴問。
程遠川臉色煞白:"秦昊...秦教授的養子。我們曾經...很親近。"他艱難地吐出這些詞,仿佛每個字都帶着刺痛,"他死於一場實驗室事故,至少官方是這麼說的。"
許沐晴仔細看照片:"這個籤名...林芮是誰?"
"我母親。"程遠川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但奇怪的是..."
"什麼?"
"你的眼睛...和她的很像。"程遠川直視許沐晴,目光復雜,"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
一陣寒意爬上許沐晴的脊背。她正想追問,程遠川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周維。
"遠川,查到了些東西。"周維的聲音透着興奮,"威廉五年前與國防部某高層的秘密會面記錄。他們討論了一個叫'鳳凰計劃'的項目,與神經接口技術有關。文件上有陳家的家族紋章。"
程遠川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發送到我郵箱。還有,查查'林芮'這個名字與'鳳凰計劃'的關聯。"
掛斷電話,程遠川轉向許沐晴:"我們需要回安全屋。周維發現了重要線索。"
回程路上,程遠川異常沉默。許沐晴偷偷觀察他緊繃的側臉,思緒萬千。秦昊、秦教授、OWL計劃、與她母親神似的林芮...這些碎片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系?
安全屋裏,周維已經在等他們,電腦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件。
"看這個。"他點開文件,"'鳳凰計劃'的參與者名單。"
許沐晴湊近屏幕,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名單上有她父親許明哲的名字!而緊挨着的另一個名字赫然是:林芮。
程遠川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這不可能..."
"還有更奇怪的。"周維調出另一份文件,"許博士和林芮共同發表過論文,關於...人類記憶的可植入性和可操控性。"
許沐晴感到一陣眩暈。父親從未提過參與過這樣的研究,更沒說過認識程遠川的母親。
"我需要看看那篇論文。"她說,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尖銳。
周維調出論文,三人一起瀏覽。技術細節晦澀難懂,但核心觀點很明確:通過特定頻率的電磁脈沖和神經接口技術,可以在不損傷原有記憶的前提下植入虛假記憶片段。
"上帝啊..."程遠川喃喃道,"如果他們真的成功了..."
許沐晴突然想起那個奇怪的夢:"昨晚我夢見自己在實驗室,有人在我耳邊說話...聲音像'夜梟'。"
程遠川和周維同時轉頭看她,表情震驚。
"描述一下那個實驗室。"程遠川急切地問。
許沐晴閉上眼睛回憶:"白色牆壁,中央是一台環形機器,頂部有藍色指示燈...角落裏有個紅色應急按鈕。"
程遠川的臉色變得慘白:"那是秦教授的實驗室。你去過哪裏?"
"不可能!我從未..."
"除非,"周維打斷她,"那段記憶是被植入的。"
房間陷入可怕的沉默。許沐晴感到一陣惡寒,如果她的記憶都可能被篡改,那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程遠川最終說,"周維,繼續挖秦教授和'鳳凰計劃'的資料。沐晴,你檢查天盛的技術文檔,特別是生物神經接口部分,看是否有與論文相似的技術。"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三人各自埋頭工作。許沐晴專注分析天盛的技術白皮書,越看越心驚——某些參數設置與父親論文中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正要將發現告訴程遠川,電腦屏幕突然閃爍起來,一行行代碼自動彈出。許沐晴想阻止,卻發現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輸入着她完全不懂的命令。
"遠...遠川..."她艱難地呼喚,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視野邊緣開始變暗,耳邊響起那個機械男聲:"激活序列確認。歡迎回來,白鴿。"
最後一刻,許沐晴用盡全力碰倒了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引來了程遠川,他沖過來時,許沐晴已經癱軟在椅子上,眼睛大睜卻毫無焦距。
"沐晴!"程遠川拍打她的臉頰,沒有反應。他看向屏幕,上面是一串正在倒計時的代碼:00:59...00:58...
"該死!"程遠川一把拔掉電源,將許沐晴抱到沙發上,"周維!叫救護車!"
"不..."許沐晴突然微弱地出聲,"不要...醫院...他們會...找到我..."
她的眼睛重新聚焦,滿是恐懼:"遠川...我剛才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有人在遠程操控我的身體..."
程遠川緊緊握住她的手:"是催眠指令。有人在你不知情時植入了它。"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就像他們對蘇雯做的一樣。"
周維調出安全屋的監控回放,畫面令人毛骨悚然——許沐晴的表情突然變得空白,然後以完全不同的姿態開始輸入代碼,整個過程與她平時的行爲模式截然不同。
"和兩年前蘇雯的監控錄像一模一樣。"周維低聲說。
許沐晴渾身發抖:"那個聲音叫我'白鴿'...這是什麼意思?"
程遠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秦教授的實驗對象都有代號。'夜梟'是他的得意門生...而'白鴿'..."他停頓了一下,"代表可操控的實驗對象。"
"你是說...我是他們的...實驗品?"許沐晴聲音破碎。
程遠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周維:"查查許沐晴的出生記錄。特別是...她出生的醫院。"
周維迅速操作電腦,幾分鍾後抬頭:"市立第三醫院,但奇怪的是...那家醫院在記錄日期前三個月就因爲火災關閉了。"
"果然。"程遠川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我的情況一樣。"
許沐晴抓住他的手臂:"什麼意思?"
程遠川深吸一口氣:"我懷疑...我們可能都是'鳳凰計劃'的一部分。你的出生記錄是僞造的,就像我的父母死亡證明一樣。"
這個可能性像一記重拳擊中許沐晴的胸口。她突然想起父親書房裏那些上鎖的抽屜,那些他從不讓她碰的"工作文件"...
夜幕降臨後,周維離開去搜集更多信息。程遠川堅持守在許沐晴房門外,擔心催眠指令再次被激活。
許沐晴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凌晨兩點,她終於忍不住打開門,發現程遠川就坐在走廊的地板上,背靠牆壁,膝上放着電腦。
"你應該休息。"她輕聲說。
程遠川抬頭,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深邃:"我不能冒險。"
許沐晴在他身邊坐下:"你認爲'夜梟'是秦昊?他沒死?"
"我不確定。"程遠川的聲音沙啞,"但如果他還活着...如果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手臂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那麼他恨我有足夠的理由。"
"什麼理由?"
長久的沉默後,程遠川終於開口:"我們不僅是朋友...還是戀人。直到我發現他在實驗中使用活體人腦...我舉報了他。"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官方報告說他死於隨後的實驗室爆炸,但我一直懷疑..."
許沐晴輕輕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顫抖。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我們會找出真相。"她承諾道。
程遠川突然轉向她,目光灼熱:"沐晴,無論發生什麼,記住這一點——不是所有記憶都是真實的。但..."他猶豫了一下,"有些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他們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許沐晴心跳加速,不確定他話中的含義。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一條匿名短信:"不要相信程遠川的記憶。他比你想象的更危險。——一個朋友"
許沐晴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程遠川察覺到她的異常:"怎麼了?"
她迅速鎖上屏幕:"沒什麼,垃圾短信。"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去睡吧,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程遠川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點點頭。當許沐晴回到房間,她發現另一條消息已經進來——這次是周維發來的文件,主題是"出生記錄比對"。
她點開文件,血液瞬間凝固——自己的出生日期與"鳳凰計劃"中某個關鍵實驗的日期完全吻合。而更令人震驚的是文件末尾的備注:
"根據基因分析,實驗對象FS-37與林芮存在99.7%的線粒體DNA匹配,確認爲直系血親。"
FS-37...許沐晴?林芮的...女兒?
但程遠川說過林芮是他的母親。如果數據準確,那她和程遠川豈不是...
手機再次震動,第三條消息映入眼簾:
"現在你明白了?程遠川不是你該信任的人。明天中午12點,獨自來老城咖啡館,我會告訴你全部真相。——夜梟"
許沐晴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光,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迷宮的入口,而每一條可能的路徑都通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