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氣管道仿佛沒有盡頭,黑暗和狹窄的空間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林晚只能依靠手肘和膝蓋的力量,在冰冷粗糙的金屬管道內一寸寸挪動。身後安全點方向的交火聲和爆炸聲逐漸變得模糊,最終被管道內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所取代。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以及帶着鹹腥味的新鮮空氣。她奮力向前,推開管道盡頭一個鬆動的格柵,幾乎是滾落出來。
外面是濱江碼頭真正的邊緣地帶,腳下是潮溼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不遠處,黑色的江水在夜色中無聲涌動,拍打着鏽蝕的堤岸。空氣中彌漫着魚腥、柴油和腐爛水藻混合的濃烈氣味。幾艘破舊的漁船停靠在附近的泊位上,隨着波浪輕輕搖晃,船上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一團團模糊的光暈。
凌晨的碼頭,寂靜而忙碌。一些早起的漁民正在船上做着出港前的準備,發動機的突突聲、纜繩摩擦聲、模糊的方言交談聲,構成了這片區域獨特的背景音。
林晚迅速檢查了一下自身,除了滿身的灰塵和幾處擦傷,並無大礙。她將那個黑色裝置和解密密鑰再次確認放好,然後拉緊連帽衫的帽子,低着頭,快步混入碼頭區雜亂的環境之中。
“鏡子”讓她混入凌晨出港的漁船離開,這確實是個擺脫城市追蹤的好方法。但哪艘船可靠?如何說服船主帶她這個陌生人離開?這又是一個難題。
她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尋找可能的監視,一邊快速思考着對策。或許可以冒充落難的學生或者與家人爭吵後離家出走的年輕人?但這樣容易留下印象,不夠安全。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一艘看起來相對整潔、船身漆成深藍色、名爲“浙漁708”的中型漁船旁邊,一個穿着雨衣、身材敦實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船頭,皺着眉頭擺弄着一個看起來像是船上導航儀的設備,嘴裏不停地低聲咒罵着。
林晚心中一動,放緩腳步靠近。
“……媽的,關鍵時刻掉鏈子,這破玩意兒又罷工了!今天這趟貨要是遲了,王老板非得剝了我的皮!”船主模樣的男人煩躁地拍打着那台設備。
林晚停下腳步,隔着幾步遠的距離,用略帶猶豫和怯生生的聲音開口:“大叔……您的導航儀,是GPS信號接收模塊出問題了嗎?”
那船主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到一個渾身溼透、帽檐壓得很低的年輕女孩,愣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說:“你誰啊?小姑娘家家的懂這個?”
林晚上前一步,依舊低着頭,但語氣變得稍微肯定了些:“我……我學過一點電器維修。您這個型號的導航儀,有時候會因爲接口氧化導致信號不穩,可能嚐試清理一下接口,或者……臨時短接一下備用電路。”她說的是一些常見的故障排查方法,但用詞盡量顯得專業,以增加可信度。
船主將信將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手裏罷工的導航儀,猶豫了一下。出港在即,找人維修已經來不及了。
“你……真會弄?”
“我試試看吧,應該沒問題。”林晚走上前,接過導航儀。她當然不是真的會修漁船導航,但她精通電子設備,基本的原理是相通的。她借着船頭昏暗的燈光,快速拆開導航儀的後蓋,假裝仔細檢查線路,實際上是在觀察內部結構,並趁船主不注意,用袖口裏藏的微小工具快速清理了幾個可能氧化的接口,然後重新組裝。
“好了,您試試。”她將導航儀遞回去。
船主半信半疑地接過去,開機。幾秒鍾後,屏幕亮起,GPS信號標志穩定地閃爍起來。
“嘿!神了!真好了!”船主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看着林晚的眼神立刻不一樣了,“小姑娘,可以啊!怎麼稱呼?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碼頭?”
“我叫……小晚。”林晚用了母親有時會叫她的昵稱,聲音依舊壓低,“跟家裏吵了架,出來走走……沒想到下雨了,也沒地方去……”她適時地表現出一點無助和可憐。
船主看了看她單薄的衣衫和溼透的樣子,又看了看修好的導航儀,撓了撓頭:“這……唉,這大雨天的。這樣吧,我姓陳,是這‘浙漁708’的船長。我正好要出一趟海,去東邊的沈家門漁港送批貨,差不多天亮就能到。你要是不嫌棄,就到船上避避雨,等到了地方你再想辦法聯系家裏或者朋友?也算謝謝你幫我修好了這玩意兒。”
這正是林晚想要的結果!她心中暗喜,但臉上依舊保持着感激和些許不安:“真的可以嗎?陳船長,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船上就我和我大副兩個人,空着也是空着。快上來吧,外面冷!”陳船長熱情地招呼道。
林晚道了聲謝,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浙漁708”。船艙裏空間不大,彌漫着魚腥味和煙草味,但還算幹燥溫暖。陳船長把她安排在一個堆放雜貨的小隔間裏,給了她一條幹毛巾和一件舊的工裝外套。
“你就在這裏將就一下,到了我叫你。”陳船長說完,便匆匆去了駕駛室,很快,漁船發動機的轟鳴聲加大,船只緩緩駛離了碼頭。
林晚靠在冰冷的艙壁上,鬆了口氣。暫時安全了。她透過小隔間狹窄的舷窗向外望去,濱江碼頭的燈火在雨幕中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下。城市被她拋在了身後,但前方的茫茫大海和陌生的漁港,又隱藏着怎樣的未知?
她摸了摸懷裏的黑色裝置和解密密鑰。必須盡快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嚐試破解裏面的數據。“守門人”付出了代價才幫她逃脫,父親用生命保護的秘密,絕不能在她手中遺失。
漁船在波濤中起伏,引擎聲單調而持續。林晚裹緊了那件帶有魚腥味的外套,疲憊和緊張過後,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但她不敢睡死,保持着警醒,耳朵捕捉着船艙外的任何異常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泛白,雨勢也小了一些。漁船似乎減緩了速度。林晚聽到陳船長在駕駛室裏和大副交談:
“……快到沈家門了,聯系好接貨的人了嗎?”
“聯系好了,老地方,三號碼頭。”
“嗯,這趟順利的話,能賺不少……對了,隔間那小姑娘,看着怪可憐的,到了地方給她點路費吧……”
“知道了船長。”
聽起來一切正常。林晚稍微安心。
然而,就在漁船即將靠岸,已經能看到沈家門漁港模糊的輪廓時,林晚那部老式諾基亞手機,突然在口袋裏劇烈震動起來!不是信息,是來電!屏幕上顯示的,依舊是那個無法追蹤的虛擬號碼!
她心中一緊,立刻接起,壓低聲音:“喂?”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鏡子”的聲音,而是一個更加低沉、沙啞,帶着一絲急迫的陌生男聲:
“林晚?聽着!‘浙漁708’的船長陳大富,是趙啓明手下一個外圍線人!他們已經在沈家門布好了網!別靠岸!立刻想辦法讓船轉向,或者跳海!快!”
如同冰水澆頭,林晚瞬間渾身冰涼!
陳船長熱情的幫助,竟然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從她修導航儀開始,就已經踏入了另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趙啓明的勢力,竟然能延伸到這遠離城市的漁港?
她猛地看向舷窗外,漁船正在緩緩駛向越來越清晰的碼頭。碼頭上,似乎能看到一些影影綽綽的人影在晃動!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