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大門處。
司機發動了車子,駛離了莊園。
車燈劃破夜色,很快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
沈明珠故意將沈夜落下。
一個人坐車去往今夜的聚會。
沈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最後一點尾燈的光消失在視野裏。
賽特地出現在她身側,寬大的黑色鬥篷幾乎要罩住沈夜。
賽特提醒道:“他們都走了。”
“走了,很好。”
沈夜拿起筆記。
對着賽特招手道:“都走了才好,也該去做我們的工作了!”
…………
…………
另一處。
私人別墅裏。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舒緩的音樂在空氣裏流淌。
衣着光鮮的年輕男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笑,侍者托着香檳和精致小點在人群中穿梭。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沈明珠一進門,立刻就如魚得水。
用人畜無害的微笑,熟稔地和相熟的朋友打招呼。
眼神裏卻藏着狡黠和得意。
很快,一個穿着亮片吊帶裙,妝容豔麗的女人擠了過來,親熱地拍了下沈明珠的肩膀。
張藝璇,沈明珠的好友。
“明珠!可算來了!怎麼樣?家裏那位‘正主’呢?”
張藝璇擠擠眼,“是不是正焦頭爛額地想辦法找車過來?我們的計劃成了吧?”
沈明珠抿嘴一笑,還沒來得及答話。
旁邊一個留着齊肩短發,看起來怯生生的少女宋清雅小聲插話。
“藝璇姐……這樣,這樣不太好吧?畢竟……那才是沈家真正的女兒……”
張藝璇臉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幾分。
她指正道:“清雅,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真正的女兒’?難道我們明珠就不是沈家的女兒了?”
“還是你覺得明珠比不上那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不想和我們混了?”
宋清雅被她的氣勢一壓,縮了縮脖子,聲音更小了。
“不,不是……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覺得?”張藝璇打斷她。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白色禮裙的身影走了過來。
林月白,別墅的主人。
也是今夜聚會的發起者。
她臉上掛着無懈可擊的笑容,步履從容,自帶氣場。
她自然地站到沈明珠身邊,手輕輕搭上她的肩。
“想什麼呢,不管那位是誰,明珠永遠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對吧?”
林月白兩句話,就平息了張藝璇那點不悅,也讓宋清雅閉上了嘴。
沈明珠立刻順勢靠在林月白身側,仰起臉,露出一個依賴而又委屈的小表情。
“月白姐,都按你說的做了。”
“我讓哥哥想辦法把媽媽帶出門,家裏常駐的三個司機,爸爸、媽媽和哥哥,還有我,各用了一輛車,一個都沒剩給她。”
林月白贊許地點點頭,指尖在沈明珠肩頭輕輕點了點。
“做得很好,明珠。”
張藝璇見氣氛緩和,計劃也順利,放鬆下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月白,還是你厲害,就喜歡琢磨這些,跟你在網上玩那些蠢豬一樣,一玩一個準兒。”
她說着,自己先笑起來。
“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又看你新發的那個視頻了,笑死我了。”
“就那個,你故意拍你衣帽間最角落那個過季的包,說什麼‘被遺忘的角落,就像我的存在’,下面一堆人破防跳腳,又找不到具體點,憋屈得要死。”
林月白嘴角勾起矜持的弧度,也拿起一杯香檳。
“有嗎?我只是隨手記錄一下生活感悟而已,那些人啊,就是太敏感了。一個過季的包而已,也值得他們那麼激動?眼界就那麼點大。”
張藝璇咯咯笑着附和。
“就是!你上次那個才絕呢,拍你爸給你拍的紅寶石戒指,那些人氣得亂叫,可他們能怎麼樣?舉報都舉報不掉,哈哈!”
林月白晃了晃酒杯,冰塊輕輕碰撞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什麼好舉報的,我不過是幫他們認清沒錢又沒愛的現實,順便找點樂子,僅此而已。”
宋清雅在一旁弱弱地又開口了。
“月白姐,藝璇姐……這樣,這樣好像……也不太好吧?會不會……太傷人了?”
張藝璇立刻斜了她一眼。
“清雅小天使又心軟了?得了吧,你明明看得比誰都起勁。”
“每次月白玩脫了,評論區鬧得不可開交,是誰立刻找人把記錄洗得幹幹淨淨?”
“還不是你!你比誰都喜歡看那些人氣急敗壞,又拿我們沒辦法的樣子,別裝了。”
宋清雅的臉微微泛紅,低下頭,沒再反駁。
沈明珠見話題又要被帶偏,趕緊輕輕拉了拉林月白的衣袖。
“月白姐,藝璇姐,清雅……你們說,萬一……萬一沈夜她真想辦法過來了,我們該怎麼做呀?我……我有點擔心。”
她成功地又把焦點拉了回來。
張藝璇立刻來了精神。
“擔心什麼?來了正好!讓她見識見識什麼叫差距!”
她環視了一下周圍奢華的布置和衣着考究的人群。
“她估計連這裏的一杯酒都認不出來,等她來了,我們就……”
幾個女孩湊近了些。
張藝璇提議道:“她來了,就先讓她自己找地方待着,晾着她,誰也別主動搭理她。”
“等她尷尬得不行了,再‘好心’地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麼?給她推薦最難喝的飲料,看她出醜!”
“在她面前聊聊最新季的高定、限量版的珠寶,她肯定接不上話,像個傻子。”
“最好再找幾個‘熱情’的男生過去,假裝對她感興趣,問問她以前在鄉下都玩些什麼?逗逗她,看她怎麼回答。”
林月白優雅地補充,“讓她去給大家拿點吃的喝的,體驗一下‘服務’的樂趣?畢竟,她可能比較習慣做這些。”
幾個女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興奮和惡意。
用她們習以爲常的、建立在巨額財富上的生活方式和社交規則,去無聲地碾壓一個突然的闖入者。
看着她手足無措、格格不入,狼狽不堪。
這本身就是她們圈子裏一種隱秘而殘忍的樂趣。
沈明珠聽着,用力點點頭。
“嗯!都聽月白姐和藝璇姐的!”
…………
別墅二樓。
這裏的視野極好,能將樓下大廳的喧囂與浮華盡收眼底,卻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顧商佑倚在欄杆旁,修長的手指隨意地端着一杯威士忌。
冰塊早已融化。
他身邊站着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穿着同樣價值不菲的定制西裝,姿態卻比他拘謹許多。
其中一個男人順着顧商佑的目光,也看到了樓下沈明珠那個小團體,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畫面。
他有些驚訝地開口:“佑哥?真沒想到,越哥沒來,您倒是來了。”
“林月白組的局是難進,但對您來說,檔次也就那樣吧?您平時不是最煩這種,名媛扎堆,嘰嘰喳喳的地方嗎?”
顧商佑收回目光,懶洋洋地抿了一口酒。
他扯了扯嘴角,透出點玩世不恭的灑脫。
“沒辦法,年紀到了。”
“家裏老頭催得緊,耳根子都快磨出繭子了,說什麼該定下來了,被逼着出來晃晃,萬一真能找到一個帶回去交差呢?”
另一個小弟也湊趣道:“那佑哥您可得擦亮眼,不過說真的,您能來,林月白臉上可太有光了。”
“佑哥您剛在看什麼呢?樓下那幾個?沈家那個養女沈明珠?還是林月白?”
顧商佑看也不看樓下。
“沈明珠?林月白?沒興趣,我在想沈家剛找回來那個……叫什麼來着?沈夜?”
小弟立刻接話。
“哦!對對,沈家那個流落在外的真千金!沈家的動作可真夠快的,聽說消息剛熱乎沒多久,人就接回去了,這效率,嘖……”
顧商佑輕笑。
“沈建安那個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既然決定要把人弄回來,動作自然得快,慢悠悠的,等着記者上門拍大戲嗎?”
他心底冷笑了一下。
快?
當然快了。
畢竟,人沈建安一直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現在需要了,自然第一時間就“找”回去了。
他微微側耳,樓下隱約傳來那幾個女孩惡意的低笑。
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顧商佑看得多了。
每當這些被家裏人萬千寵愛的少女,打算做出些壞事,都是如出一轍的表情和語調。
令人生厭……
顧商佑晃着酒杯,冰塊融化稀釋了酒液,顏色變淡了些。
透過泛着霧氣的杯壁,他看到了自己眼中那若有似無的興味。
那個被當成棄子丟在外面十幾年。
如今又被找回來死藏的“真千金”,沈夜……
面對眼前這場明顯爲她準備的鴻門宴,她會怎麼來?
來了,又會怎麼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