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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只持續了一瞬。
“晦氣!真是觸黴頭!” 一位宗室貴婦率先皺眉,嫌惡地用帕子掩住口鼻。
“就是!唱成這樣還敢登台?靖王府的樂師如今這般不堪了?” 另一位大臣夫人鄙夷地附和。
太醫被匆匆召來,在蕭玦冰冷的注視下,草草探了下江泠音的鼻息和脈搏,硬着頭皮回稟:
“此女......急火攻心,加之舊傷復發,已然......昏死過去。”
他不敢說出“油盡燈枯”和那詭異的脈象斷絕。
高坐主位的太後蹙緊了眉頭,聲音冰冷:“還不快把人抬下去!別污了哀家的地方!”
兩名粗壯的太監立刻上前,毫不憐惜地抓住江泠音的雙臂,將她從冰冷的地毯上拖起。
蕭玦端坐席間,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他親眼看着她倒下,那噴濺的鮮血和瞬間灰敗的臉色做不得假。
他心底那絲異樣被強行壓下,只餘一片冰冷的煩躁。
昏死?演得倒真!
一個廢了的樂師,死或不死,於他何幹?
他移開目光,不再看那被拖出大殿的身影。
歸途的馬車內,柳明昭依偎在蕭玦身側,把玩着太後賞賜的點翠鳳簪。
“王爺,今日雖有些晦氣,但太後娘娘對明昭真是厚愛呢,竟把婚期就定在了三日後!”
蕭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一枚溫潤的物件——
那是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琴軫,通體無瑕。
多年前,江泠音第一次完美奏出《九韶》時,他隨手賞下的。
今日壽宴前,他鬼使神差地帶上了它......
“王爺~您想什麼呢?”柳明昭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貼得更緊,幾乎掛在他身上。
“三日後大婚,明昭想穿最好的綢緞,成爲全京城最讓人羨慕的新娘!”
蕭玦猛地收回目光,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空落與越來越盛的煩躁。
“......你定便是。” 袖中的玉軫,被他攥得微微發燙。
剛回到王府書房,管事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
“王爺。江泠音姑娘…還在破屋那邊,府醫剛去診視過了......”
蕭玦筆尖一頓。
管事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府醫說…姑娘脈象極弱,氣若遊絲,命懸一線,怕是......”
“命懸一線?”蕭玦出聲打斷,眼神銳利如刀,刺向門口。
“又是這套說辭!她除了裝病,把自己弄得淒淒慘慘來博取同情,還會什麼?!”
他“啪”地一聲將筆拍在案上,霍然起身,一股被愚弄、被挑釁的怒火直沖頭頂。
“命懸一線?本王倒要親眼看看,她這‘一線’能懸到幾時!真當本王是傻子不成?! 帶路!去破屋!現在!”
管事嚇得腿軟,連滾爬爬地在前引路。
王府最偏僻的西北角的破屋內,江泠音露在外面的臉和手,呈現出一種死人才有的灰敗。
蕭玦大步踏入,當他借着昏暗的光線,看清江泠音的模樣時,腳步猛地一頓。
曾經瑩白如玉的手,如今被髒污的紗布包裹着,膿血不斷滲出,將紗布染成令人作嘔的黑褐色。
這曾是他最引以爲傲的“珍寶”,如今卻像一塊爛木頭。
蕭玦下意識地攥緊了拳,指節捏得發白。
柳明昭捏着鼻子,嫌惡地跟在蕭玦身後進來,見狀立刻用熏了濃香的帕子死死掩住口鼻。
“這什麼味兒?王爺,我們還是離遠些,別沾了晦氣!三日後我們大婚,可不能被......”
“閉嘴!” 蕭玦猛地回頭,眼神狠狠掃向柳明昭。
柳明昭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眼中蓄滿淚水。
蕭玦不再看她,幾步走到草席前。
“江泠音!” 他聲音低沉,帶着壓抑的怒火。
“給本王睜開眼睛! 你以爲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本王就會心軟?就會憐惜你?就會取消三日後的大婚嗎?!”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如同重錘砸下。
“你聽清楚了!三日後,本王會風風光光迎娶明昭!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全京城都會見證! ”
“你不是最會裝病嗎?好!本王倒要看看,到了那日,你是繼續病着,還是......”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還是爬起來,跪在本王和王妃面前,給本王賀喜!”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破屋,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命令。
“給本王看緊她!大婚之前,不許她踏出這破屋半步!若讓她跑了,本王要你們的命!”
柳明昭驚魂未定地小跑着跟上,心中翻涌起滔天的嫉恨和不安。
王爺......剛才竟然爲了那個賤人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