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來回走這幾趟，已是扶着牆喘息，見此忙去問緣由。
“娘說叫你搬過來的，我就想着派幾個丫鬟快些搬，沒想到會這樣。遲大家留的《見春圖》我還沒畫完，蘇姐姐我先回去了。”孟寶韞說完，匆匆跑走了。
她念着每月能多得一兩銀子，眼見快發下個月月錢，想叫蘇綰早些搬過來，沒想到二姐姐這麼強勢。
現在這副局面，她不知該如何收場，只能趕緊躲開。
因着國公府三小姐早夭，她的院子緊臨二小姐孟寶蓮的院子。
蘇綰看着她跑遠，隨即關了門，落下鎖。
蘇綰看了看蹲在地上哭的阿月，再度抬眸看向那扇門，眸色冷了下去。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阿月肩膀。
阿月見到蘇綰，撲進她懷裏哭得更甚，“姑娘，是四小姐叫人收拾東西搬過來……奴婢、奴婢不知二夫人沒有跟二小姐商量妥當。”
“不怨你，”蘇綰拍着她的後背，拿帕子給她抹掉臉上的淚，“桂嬤嬤呢？”
“桂嬤嬤去找二夫人了，叫二夫人給咱們做主。”阿月頗有怨氣地看了眼院牆。
她從進府就覺得，孟家姑娘裏，就屬二姑娘孟寶蓮說話最尖酸刻薄，性子還強勢。
想當年在黎州時，她家姑娘走到哪裏不是衆人簇擁，何曾受過這般屈辱！
阿月怪命運弄人，生氣二小姐恃強凌弱，卻始終沒有想到點子上。
蘇綰道：“你且先把東西收拾着。”
說罷，她徑直往孟寶蓮院門去。
阿月怕她再次受辱，想要去攔住，蘇綰已經叩響了門。
“二姐姐？”蘇綰只喚了一聲，輕扣着院門上的門環。
看熱鬧的丫鬟婆子故意放慢了腳步，似是不經意，實則抻長脖子把目光投過來。
誰人不知道二小姐最蠻橫，二夫人這個繼母不好當，就算待她再好，也暖不透她那顆冷硬的心。
大家唏噓這位表小姐處境艱難，眼底卻隱隱藏着看笑話的期待。
院內沉默的片刻，阿月只覺得周遭婆子丫鬟戲謔的目光，如耳光扇在臉上。
這幫下人最會捧高踩低，今日讓她們看了笑話，來日她家姑娘還怎麼在國公府待下去？
只是，蘇綰仍不疾不徐，站在門口沒有離開，也沒再敲門祈求。
須臾，竟聽那門軸轉動發出“吱呀”聲。
二小姐院門竟然開了！
莫說阿月訝然，就連在國公府做事的老人，都不免面露詫異。
誰不知道，二小姐耍起性子，就是二老爺都拿她沒辦法。
剛才鬧得這麼僵，表小姐只是敲了下門，二小姐性子就收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表姑娘這溫軟的性子，二小姐拿她沒辦法。”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二小姐開門是要扯頭發呢！”
孟寶蓮臉頰漲紅，視線掠過蘇綰，瞪了那群丫鬟婆子一眼，下人們作鳥獸散。
她又看回蘇綰，蘇綰仍佇在原地，低眉順眼，溫婉嫺靜，一身半舊的煙色素淨長裙，風吹得她衣擺微掀。
不知道爲什麼，占上風的分明是她，可孟寶蓮見到自己數落的人，這樣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站在面前。
總覺得，自己莫名就落了下風。
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撈到。
孟寶蓮自顧自撂下她往裏走，蘇綰也跟在後面。
院正當中，擺着兩口箱子，一大一小。
大小兩口箱子都被打開，大的裝的是她平日穿得衣裳；小的裝着幾樣首飾胭脂水粉，以及筆墨紙硯、畫具。
蘇綰一看果真如她所猜不錯。
孟寶蓮針對的，並不是她，而是姑母。
“二姐姐憐惜。”蘇綰走過去，向她行了一禮。
孟寶蓮看她的眼神又變了變，“我扔你的東西，你是瞎了眼沒看見，反說我憐惜？”
“二姐姐要是想置我難堪，扔的就不是那些衣裳了。”蘇綰面色溫和，看着大箱子裏煙藍色包袱，笑道。
要說羞辱人，那包袱安然躺在箱子裏，裏面裝着她的小衣褻褲。
要說損財物，首飾細軟可比幾件破衣裳值錢。
孟寶蓮雙臂在胸前環抱，“哼”了一聲，“別想着你說幾句好聽的，我就能容你在這裏住下！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打主意！”
蘇綰應聲，自顧自收拾起來。
孟寶蓮多看她兩眼，扭頭回了臥房。
只是沒過半炷香，有兩個小丫鬟從房裏出來，幫着她一起收拾。
桂嬤嬤去請二夫人無果。
“守門的婆子說，二夫人聽到此事，被氣得昏了過去。”桂嬤嬤壓低聲音耳語。
“二夫人不幫咱們，那邊院子鑰匙已經交給管家，這可如何是好？”阿月剛止住的淚，又要落下來。
“叫人看了笑話！”桂嬤嬤教訓。
阿月不敢哭了，把兩箱子東西都收拾好，孟寶蓮院裏幫着收拾的丫鬟們也直起身。
“有勞姐妹們，來日請姐妹們吃茶。”蘇綰答謝，對她們仍溫聲軟語，全然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樣子。
這兩個小丫鬟，原本還以爲表姑娘遭自家主子羞辱，她們被派出來幫忙，滿面遭幾句含沙射影。
看來，府上下人所言不虛，表姑娘當性子當真是極溫和。
她家主子要是也這麼和善的脾氣，那該多好。
一時間，兩個小丫鬟竟有些許羨慕起蘇綰帶來的老婆子和丫鬟。
“只是今日實在難以抽身，還需得尋地方安頓。”蘇綰對她們慘然一笑。
“表小姐要是不嫌棄，可先將這兩箱東西暫存奴婢屋子裏。”一個長臉梳雙丫髻的丫鬟好心道。
“是啊，趁這會兒子二小姐看不見，先搬進房裏，二小姐不去查侍女房的。”另一個也忙道。
蘇綰往孟寶蓮臥房那邊看了眼，正見窗邊的身影轉眼不見。
她對兩個丫鬟道過謝，讓桂嬤嬤和阿月幫着，把東西暫且抬進丫鬟房中。
她現在沒有地方去，這些東西堂而皇之擺在孟寶蓮院子裏，不叫個事。
蘇綰帶阿月先走了，今日國公爺跌傷，四公子從書院回來看望，那她弟弟蘇諍該會一起回來。
她怕弟弟聽到什麼風聲，替她擔心害怕，故而叫桂嬤嬤先行去報信。
“……姑娘，咱們東西放在那裏，二小姐要是發現怎麼辦？該不會再扔出來吧？”阿月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