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跟着陸錚往前走。
結果到了半路,有個小兵跑過來傳話:
“陸團長,政委找你談話,說有緊急事件!”
蘇夏挑眉。
得,今天這婚估計離不成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陸錚就道:“你先回招待所,明天再說。”
蘇夏:“行吧。”
說完這句,轉身就走。
動作幹淨利落。
......
下午,團部辦公樓。
走廊裏回蕩着軍靴踏在地板上的沉悶聲響。
陸錚走在前面,那張俊臉黑得像是剛從煤堆裏刨出來的。
渾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熟人也滾”的低氣壓。
顧明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臉上卻掛着一絲吊兒郎當的笑意。
“老陸,等等我啊!”
顧明快走兩步,追上了陸錚。
陸錚沒理他,一把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
震得門框上的灰都落了一層。
陸錚走到辦公桌前,摘下軍帽隨手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解開風紀扣,煩躁地扯了扯衣領。
試圖把胸口那股莫名的燥熱給散出去。
顧明厚着臉皮跟了進來,順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說老陸,你這火氣也太大了吧?之前嫂子不是幫你出氣了嗎?”
“那個死胖子仗着關系戶的身份,平時沒少給咱們添堵,今天早上這一腳挨得,那是大快人心啊!”
“就算被上面批評幾句,也沒什麼!”
陸錚抬起眼皮,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顧明,你很閒?”
“要是閒得慌,去把全團的廁所刷了。”
顧明縮了縮脖子,但八卦之火實在難以熄滅。
他湊到辦公桌前,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兮兮地說道:
“老陸,咱們說正經的。”
“你那個媳婦,真不簡單。”
“之前那一腳你也看見了,那絕對不是莊稼把式,那是殺人技。”
陸錚沒有說話。
因爲他也看出來了。
那個叫蘇夏的女人,出手極狠,專攻要害。
而且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這種風格,跟他在特種部隊裏學到的格鬥術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甚至是更純粹的暴力。
一個鄉下長大的姑娘,哪來的這種本事?
“喂豬練出來的?”
陸錚冷笑一聲。
“她當我是傻子嗎?”
顧明嘿嘿一笑。
“管她是怎麼練出來的。”
“反正我覺得,這嫂子有點意思。”
“長得雖然現在磕磣了點,但那雙眼睛有神啊!”
“而且這性格,夠辣!”
“老陸,你真不考慮考慮?”
“我看她跟你挺般配的,一武一文……哦不對,是一武更武。”
“你們要是湊一對,那就是雌雄雙煞,以後咱們團在全軍區都能橫着走。”
陸錚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直接甩在了顧明臉上。
“閉嘴。”
“我不喜歡這種類型。”
陸錚的聲音冷得像是冰渣子。
“沒有一點女人的樣子。”
“粗魯。”
“野蠻。”
“不知天高地厚。”
他靠在椅背上,腦海裏浮現出蘇夏那張帶着挑釁笑容的臉。
還有那句“前夫哥”。
陸錚只覺得牙根又開始癢了。
“我要找的媳婦,必須是溫柔賢惠的。”
“知書達理。”
“能在家裏相夫教子。”
“而不是這種動不動就斷人手腳、嘴裏沒一句實話的母老虎。”
顧明接住文件,撇了撇嘴。
“你就嘴硬吧。”
“溫柔賢惠的?”
“就像文工團那個林婉?”
“人家倒是溫柔,天天給你送糖水,也沒見你多看人家一眼啊。”
提到林婉,陸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是兩碼事。”
“總之。”
“明天辦了手續,就把她送走。”
“我不想再看見她。”
陸錚說完,重新拿起筆,低頭開始批閱文件。
一副“送客”的架勢。
顧明討了個沒趣,聳了聳肩。
“行行行。”
“你是團長你說了算。”
“不過老陸,我有種預感。”
“這事兒啊,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
“你那媳婦,看着就不像是肯吃虧的主。”
說完,顧明晃晃悠悠地走了。
陸錚看着文件上的字,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
那個瘦弱卻充滿爆發力的身影。
那雙清亮得過分的眼睛。
“蘇夏……”
陸錚低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隨即煩躁地把筆扔在桌上。
“真是個麻煩精。”
……
傍晚。
太陽開始西斜。
蘇夏在招待所裏睡了個長覺。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輕了幾兩。
她伸了個懶腰,從空間裏摸出一個蘋果啃了一口。
“還得再練練。”
“光吃不練,這身板什麼時候能恢復巔峰?”
蘇夏是個行動派。
說練就練。
她換了一雙稍微合腳點的布鞋,把那件破褂子的袖口卷了起來。
溜溜達達地出了招待所。
軍區大院很大。
除了前面的辦公區和家屬院,後面還有一大片訓練場。
這個時候,大部隊都在出操或者進行戰術訓練。
只有角落裏的一片老舊器械區沒什麼人。
正是蘇夏想要的風水寶地。
她走到單雙杠下面。
抬頭看了一眼那根被磨得鋥亮的鐵杠。
“老朋友。”
“咱們來玩玩。”
蘇夏把手裏的蘋果核精準地投進遠處的垃圾桶。
然後深吸一口氣。
助跑。
起跳。
那具雖然瘦弱但充滿了韌性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
雙手穩穩地抓住了單杠。
沒有絲毫停頓。
她利用腰腹的力量,直接做了一個標準的卷腹上杠。
動作輕盈得像是一只靈巧的貓。
緊接着。
她在單杠上翻飛起來。
大回環。
倒立。
單臂懸垂。
這些在普通人眼裏難如登天的動作,在她手裏就像是玩兒一樣。
雖然因爲身體力量不足,有些動作做得還不夠完美。
但那種渾然天成的協調感,卻讓人移不開眼。
此時。
訓練場的另一頭。
陸錚剛剛結束了一場營級戰術推演。
他黑着臉,正準備回宿舍沖個涼。
路過操場邊緣的時候。
他的腳步忽然頓住了。
視線像是被磁鐵吸住了一樣,不受控制地飄向了角落裏的器械區。
那裏。
夕陽的餘暉下。
一個瘦削的身影正在單杠上翻飛。
那件破舊的褂子隨着動作飛揚,露出一截白皙卻緊致的腰線。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但那截腰肢所展現出的力量感,卻讓陸錚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核心力量極強的表現。
陸錚是個識貨的。
他一眼就看出來,蘇夏做的這幾個動作,難度系數極高。
尤其是那個單臂懸垂後的借力翻轉。
如果沒有經過極其嚴苛的訓練,普通人的胳膊早就脫臼了。
“這女人……”
陸錚眯起了眼睛。
他下意識地從兜裏摸出煙盒,點了一根。
卻沒有抽。
只是夾在指間,任由青煙嫋嫋升起。
他就那樣站在樹蔭下,遠遠地看着。
看着那個被他稱爲“母老虎”、“乞丐”的女人。
此刻的蘇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忘記了穿越的迷茫。
忘記了那個討厭的“前夫哥”。
她只感受到了風。
感受到了肌肉的收縮與舒張。
感受到了久違的掌控感。
這種感覺,讓她着迷。
汗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間被蒸發。
她的頭發亂了。
臉頰因爲充血而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那雙原本清冷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像是有兩團火在燃燒。
充滿野性。
充滿生機。
陸錚看得有些入神。
他忽然發現,這個女人雖然長得不算頂尖。
但她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
那是大院裏那些嬌滴滴的女兵們所沒有的。
像是一把還沒開刃的野刀。
粗糙。
卻鋒利。
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打磨,去探究,去看看她到底能鋒利到什麼程度。
“團長?”
一個路過的小戰士發現了站在樹後的陸錚。
見團長盯着單杠那邊發呆,小戰士好奇地順着視線看過去。
“喲,那是誰家嫂子?”
“這身手可以啊!”
“看着比咱們偵察連的新兵蛋子還利索。”
小戰士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陸錚猛地回過神來。
他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迅速收回目光。
臉上閃過一絲被抓包的狼狽。
“瞎看什麼!”
陸錚板起臉,呵斥了一句。
“五公裏跑完了嗎?”
“沒……沒呢!”
小戰士嚇得一哆嗦,趕緊敬了個禮跑了。
心裏卻在嘀咕:團長今天這是咋了?怎麼跟個火藥桶似的。
陸錚深吸了一口氣。
他低頭看了一眼指間已經燃盡的煙頭。
燙手。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陸錚啊陸錚。”
“你是不是瘋了?”
“居然在這裏看一個馬上就要離婚的女人耍猴?”
他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番。
這一定是錯覺。
是因爲這幾天太累了。
或者是被顧明那個烏鴉嘴給帶偏了。
他對那個暴力女沒有任何興趣。
絕對沒有。
陸錚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狠狠碾滅。
仿佛是在碾滅某種剛剛萌芽的念頭。
“明天一早。”
“立刻辦手續。”
“一刻都不能耽誤。”
他再次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只是那背影,怎麼看都有點像是落荒而逃。
……
單杠上。
蘇夏做完最後一組動作,輕巧地落地。
“呼——”
她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爽。
雖然累,但這種渾身通透的感覺簡直太棒了。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下意識地朝剛才陸錚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只有幾個煙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奇怪。”
蘇夏皺了皺眉。
“剛才明明感覺有人在偷窺。”
“難道是我想多了?”
她搖了搖頭,沒太在意。
可能是哪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戰士吧。
畢竟在這個年代,女人玩單杠玩得這麼溜的,確實不多見。
蘇夏整理了一下衣服,心情愉悅地往回走。
路過食堂的時候,她又聞到了紅燒肉的香味。
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
“練完了就得吃。”
“這才是人生真諦。”
蘇夏加快了腳步。
她並不知道。
就在剛才。
她那位口口聲聲說“不喜歡暴力狂”的丈夫。
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的身影印在了腦海裏。
雖然嘴上說着不要。
但有些東西,就像是這大西北的風沙。
無孔不入。
一旦沾上了,就很難再抖落幹淨。
……
夜幕降臨。
軍區招待所。
蘇夏吃飽喝辣,正躺在床上研究明天的“離婚攻略”。
“首先,要表現得堅決。”
“其次,要拿到錢。”
“最後,如果他敢耍花樣,就揍他。”
計劃通。
而在不遠處的團長宿舍裏。
陸錚卻失眠了。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一閉眼。
就是那個在單杠上翻飛的身影。
那截白皙的腰肢。
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
“該死。”
陸錚煩躁地坐起來,抓了一把頭發。
他打開台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
那是他記憶中模糊的“理想型”。
溫柔,嫺靜。
可此時此刻。
看着照片上的剪影,他竟然覺得索然無味。
腦子裏全是那個穿着破補丁衣服的野丫頭。
“難道顧明說對了?”
“我有受虐傾向?”
陸錚打了個寒顫。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啪的一聲關上燈,把頭埋進枕頭裏。
“睡覺。”
“明天離了婚,一切就都正常了。”
只是這一夜。
陸錚做了一個夢。
夢裏,那個女人穿着一身紅色的嫁衣,卻沒蓋蓋頭。
而是一腳踩在凳子上,手裏拿着一把殺豬刀。
沖着他笑得一臉燦爛:
“陸錚。”
“想離婚?”
“先打贏我再說。”
陸錚在夢裏出了一身冷汗。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也是他們約好要去辦手續的日子。
陸錚黑着眼圈,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陽。
心裏忽然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