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衛國局長想象中那種劍拔弩張、挑燈夜戰的科研攻關場面完全不同。
此刻,裝備局最核心的這群技術骨幹,並沒有奔向實驗室,也沒有圍着圖紙激烈討論。
他們“嗷嗷”叫着,像是打了勝仗的士兵一樣,譁啦啦地涌進了賀敬山那間臨時的小辦公室。
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這裏已經成了賀安安的“專屬遊戲室”。
小小的房間裏,一張行軍床靠牆放着,床上鋪着幹淨的小褥子。
地上,一塊洗得發白的舊床單鋪開,上面擺着安安的寶貝們——一個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布娃娃,幾個用木頭塊削成的小板凳、小桌子,還有一些瓶瓶罐罐,被她當成了鍋碗瓢盆。
安安正盤着小腿,坐在地上的舊床單中間,專心致志地給她的洋娃娃“喂飯”。
她的小嘴裏念念有詞,一會兒學着媽媽的樣子,柔聲細語地說:
“寶寶乖,吃飯飯,吃了飯飯長高高哦。”一會兒又捏着嗓子,模仿娃娃的聲音:
“嗯嘛,媽媽,飯飯真好吃!”
她玩得正投入,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安安抬起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就看到一群人高馬大的叔叔、伯伯,甚至還有幾個頭發花白的爺爺,正堵在門口,
一個個伸着脖子往裏瞧,臉上帶着一種她看不懂的、既激動又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看到這麼多人,安安一點也不怕生。
她以爲叔叔們是來找爸爸玩的,立刻咧開小嘴,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米牙,開心地沖他們揮了揮肉乎乎的小手。
“叔叔!伯伯!爺爺!你們來啦!”
不等這群大老爺們開口,安安就像個小主人一樣,熱情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空着的地板,發出了盛情的邀請:
“快來呀!陪安安玩養娃娃的遊戲吧!”
“呃……”
門口的一群人,瞬間石化了。
玩……玩養娃娃的遊戲?
這群平均年齡超過四十歲,平時不是跟冰冷的鋼鐵打交道,就是跟復雜的圖紙較勁的漢子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尷尬。
讓他們去拆卸一個發動機,閉着眼睛都能幹。
讓他們去計算彈道數據,三天三夜不睡覺都沒問題。
可讓他們坐下來,陪一個五歲的小女娃玩“過家家”?
這傳出去,他們的一世英名還要不要了?
老臉往哪兒擱啊!
爆破組的老王,一個五十多歲,手上老繭比樹皮還厚的老爺子,臉上的褶子都尷尬得擠在了一起。
他求助似的看向賀敬山,那眼神仿佛在說:
“敬山啊,這……這不合適吧?”
然而,賀敬天卻像是沒看到大家的窘迫一樣。
他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大步走了過去,很自然地在女兒身邊盤腿坐下,
拿起另一個小木頭塊,笑呵呵地問:
“安安,爸爸當什麼呀?是當娃娃的爸爸,還是當來看娃娃的叔叔?”
“爸爸當娃娃的爸爸!”安安立刻分配好了角色,然後又指了指門口那群還站着的叔叔伯伯們,
“他們,都當來看娃娃的好朋友!”
賀敬山笑着點點頭,然後轉過頭,看向門口那群還杵着的同事們。
他故意裝作很爲難的樣子,對女兒說:
“安安啊,你看,這些叔叔伯伯,他們好像不太想陪安安玩遊戲呢。”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可是呢,他們又想請我們安安幫一個很大很大的忙。你說,要是有的小朋友不陪安安玩,還想讓安安幫忙,安安會不會不開心呀?”
賀敬山這話,看似是在跟女兒聊天,實際上,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門外那群人的耳朵裏。
這是在給他們遞台階,也是在變相地“威脅”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着那個正歪着小腦袋,認真思考這個“嚴肅問題”的小人兒。
安安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奶聲奶氣,但語氣卻異常肯定地說道:
“會的!不陪安安玩遊戲,安安會不開心的喲!安安不開心,就不想幫忙啦!”
譁啦!
安安的話音剛落,門口那群剛才還猶豫不決、滿臉寫着“大丈夫豈能爲之”的硬漢們,
像是聽到了沖鋒號一樣,齊刷刷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辦公室本就不大,這十幾號人一坐下,瞬間擠得滿滿當當。
“安安小公舉!王爺爺來陪你玩啦!”剛才還一臉爲難的老王,此刻笑得臉上褶子都開了花,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點,結果捏着嗓子發出的聲音,比烏鴉叫還難聽。
“安安,我是李伯伯啊,你看我給你當大馬騎好不好?”
一個平日裏最嚴肅的工程師,此刻正趴在地上,努力想學馬叫。
“安安小寶貝,我是你的好朋友張叔叔呀,咱們一起來給娃娃蓋房子吧!”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裏,充斥着一群大老爺們捏着嗓子、夾着嗓子發出的各種奇怪聲音。
他們笨拙地拿起地上的小木塊,學着安安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加入到了這場“養娃娃”的遊戲中。
那場面,滑稽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溫馨。
爲了那遙不可及的“靈感”,爲了那沉甸甸的“集體二等功”,
這群平日裏能扛起半邊天的漢子們,心甘情願地,陪着他們的小福星,玩起了最幼稚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