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您這又是何苦呢?”蜜柚苦口婆心的勸道:“下午鬧的讓府裏都在看笑話。您沒見到老爺的臉色,難看的不得了。”
“難看?”如娘冷哼一聲,“當初口口聲聲說要把我抬成平妻,口口聲聲說,只要我懷了孩子,就把我帶回秦府和夫人一起 掌家。可現在呢?我連碗太太能喝的燕窩粥都喝不上。”
如娘倒在榻上,蜜柚在身後給她搖扇子:“姨娘您消消氣,氣大傷身。”
如娘聽了,一把奪過扇子,狠狠的扇了起來:“哼,姨娘生的孩子...這生下來就要送到夫人面前養着,那和夫人生的有什麼不一樣啊?等孩子大了,他都不能叫我一聲娘。我忙活了半天,不是爲他人做嫁衣嗎?”
“唉...”如娘一聲嘆息。
蜜柚小聲的說着:“小姐您沒出嫁的時候,太太也和您說過的,說做人家的妾室,永遠都是妾室,永遠都抬不起頭來。小姐您偏偏不信,說秦老爺答應您的,執意要嫁。害的太太背地裏還哭了一場。”
如娘想起未嫁時母親叮囑的話,一時兩眼放空,呆呆的出神。可現在已經懷了孩子,遠離了家鄉,跟着秦老爺來到了蘇州。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今是奇虎難下。以後的日子,只能奮力一搏了。
如娘摸着肚子,恨恨的說:“男人都是賤骨頭,越將男人當成寶,他越把你當成草。你把他當成了草,他才會把你當成寶,巴巴的往上湊。”
蜜柚卻想起如娘的娘親在如娘出嫁前說的話:“男人都是貪戀新鮮。過了這個勁兒,就算是天仙,也栓不住男人的心啊。咱家小門小戶,不過是祖上有個功名,你爹就娶了兩房姨娘。那秦府高門大戶,有錢人家,你這孩子,非要去掙個前程,那些女人...那還不活吃了你啊?!”
現在想來,太太說的在理。蜜柚卻不敢這麼說,只能低聲附和着如娘的話。可這主仆二人還不知道,秦雲依一句話,就已經讓這二人定了性。不敬茶,便是外室。
如娘還在做着春秋大夢:“我爲秦府開枝散葉,那老爺就是我手中的木偶,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她們說的對,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我的肚子。”
“去。去夫人那邊,就說我要吃燕窩。”
蜜柚傻眼了:“啊?還去?”
如娘笑着說:“我倒要看看,她給還是不給。哼哼...”
如娘見蜜柚還愣在原地,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還不快去!”蜜柚嚇了一跳,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蜜柚邊小跑心裏邊打鼓。如姨娘仗着肚子裏有孩子,能作天作地,可自己啥也沒有,到時候主母氣了,第一個發賣了自己。
越想心裏越惶恐,一個沒留神,一頭撞在陪着秦雲依出來的徐嬤嬤身上。好家夥的,力道之大,差點把胖乎乎的徐嬤嬤撞倒。
秦雲依也嚇了一跳,她很快認出來,這是如娘身邊的丫鬟。秦雲依心生不悅,內院行走,個個都和蜜柚一樣咋咋呼呼的,還成什麼體統。
徐嬤嬤更是生氣,這一下撞的她身上生疼。又是如姨娘那邊的人,怎麼就這麼不消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蜜柚眼見自己撞了人,定睛一看是秦雲依,嚇的慌忙跪下了。人來人往的,若是自己給這丫鬟臉色看,只怕會落個苛待下人的名聲。
秦雲依只是擺擺手,叫起蜜柚,問她去母親院裏何事。當知道如姨娘居然又要燕窩時,秦雲依還未說什麼,那徐嬤嬤已經是瞪着雙眼。
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家宴因爲一碗燕窩大鬧廚房。晚上又來要燕窩。
蜜柚也覺得難爲情,頭低的很深,幾乎埋進了胸口。
秦雲依看着眼前的人,說:“娘親已經休息了。這點小事,不必事事都和娘親說。”秦雲依扭頭和徐嬤嬤說:“徐嬤嬤,一碗燕窩,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說是我說的,府裏有什麼好的,都先緊着如姨娘來。”
秦雲依和善的對着蜜柚說:“若是她缺了什麼東西,盡管去賬房要。若是賬房沒有,就找管家婆子要。若是還沒有,你就過來找我。”
徐嬤嬤心說,我的小祖宗啊,她肚子那塊肉,可不是你的弟弟。可徐嬤嬤也不好明說,只是張張嘴:“這個這個...”
秦雲依一個眼神制止了徐嬤嬤。“你去廚房吧。若無要緊事不必打攪娘親。”
蜜柚得了話,千恩萬謝。趕緊去往廚房。
徐嬤嬤見蜜柚走遠了,又想回去稟告錢氏,又生怕秦雲依一個人再淘氣跑到哪兒玩。前幾日的落水她還記得,這次可是不敢再讓秦雲依一個人行走內院了。
秦雲依看出來了徐嬤嬤的猶豫,主動和她說道:“嬤嬤送我回屋吧。”
秦府大小姐開了口,徐嬤嬤不敢不從。反正送完了小姐,自己也要回錢氏這裏伺候,到時候挑個時間再稟報就是,倒是便宜了那醃臢貨一碗燕窩。
秦雲依不緊不慢的往前面走着,邊走邊說:“嬤嬤在內宅多年,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此話一點不像一個六歲女童說出來的話。徐嬤嬤見秦雲依臉上漸漸收了稚嫩之氣,心裏暗暗驚嘆。
“不過是一碗燕窩粥而已,她想要便要。”
“母親是什麼人,母親是錢府的當家主母。可她也是爹爹的妻子。在下人面前有面子不算什麼,在爹爹那裏,有裏子才是正經。”
這話說出來,徐嬤嬤一震。小小年紀,居然如此通透。
“我是玉器,從不與瓷器碰。我想碰的,那也一定是玉器,如果有瓷器非要找我來碰,那我就躲着;如果躲都躲不開,我就去找願意和他碰的瓷器去碰他。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那如姨娘是什麼身份,娘親是什麼身份。要我說,實在犯不着。”秦雲依風輕雲淡的說着:“眼下正經事是讓娘親好好調理身體,誕下秦府嫡子才是。”
徐嬤嬤這才明白過來:“小姐,您這是從哪兒學的啊?”
秦雲依也覺得自己似乎是太不藏拙了。可眼下話也說了,只能隨口胡謅:“做針線久了,偶爾覺得無聊,翻看了幾本書。書上說的,這是捧殺。”
自古深宅如戰場,只見硝煙不見血。徐嬤嬤點點頭,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