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自小就跟在郝富貴身邊應酬,那些大人們想着她年紀小,說話就沒個避諱。
等郝富貴察覺時,春妮已經知道什麼是院裏,什麼是行首,什麼是粉頭兒了。
春妮不忌諱說這個,孫氏卻聽不得。
她下死勁擰了一把春妮的臉頰。
春妮的皮兒嫩,一擰就是一個紅印子。
孫氏又心疼,爬上炕來,給春妮揉着臉。
“妮兒,粉頭兒這種話,不是你一個大姑娘家能說的,你在家裏說一兩句尚可,出了門,可千萬別對旁人說。”
春妮拱進孫氏懷裏撒嬌。
“娘,我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嗎?我這不就是對你說說嗎?爹和大夫,都試不出來,要想知道韓大郎那東西行不行,就得找個粉頭兒去試試。”
“他要是真行,咱們搭點銀子,讓那粉頭兒陪他幾日,他要是不行,這親事就撂下,往後再不必提起。”
孫氏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春妮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行不行,找個女子試一試,何必費那麼大的工夫,又是泡溫泉湯子,又是請大夫看的。
可有一樣,孫氏還存着擔心。
去找這些窯姐兒是最花錢的。
一旦沾染上這東西,人就什麼毛病都沾染上了。
會了吃喝嫖賭,狐朋狗友便聞着味兒尋上門。
再走了歪路,就會變得好吃懶做,喜怒無常。
活兒也不做了,家也不回了,好好的人,成了個鬼。
“妮兒,真要叫他見着粉頭兒的葷腥,往後他老往院裏跑,找粉頭兒娼子的瞎樂呵,這可咋辦?”
春妮坐直了身子。
“娘,你咋這麼糊塗呢?他要是嚐着粉頭兒的味兒,就見天兒地往那窯子裏跑,那就不是個好人,就算咱們不用粉頭兒勾着他,往後他也必定會自己去找粉頭兒窯姐兒,這種人,我嫁給他幹啥?”
男人是需要調教的。
只要這個男人人品不差,便是身上有再多的小毛病,春妮也自信能叫男人改邪歸正。
她生得跟年畫裏的玉女似的,稍稍一撒嬌,男人就得聽她的話。
實在是不聽話,春妮就打得他聽話。
怕啥?
孫氏點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讓你爹找幾個街面上的幫閒,拉着韓家大郎去一次窯子,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
醉風樓生意很好,亥時早就過了,還有人在樓裏吃酒猜拳。
韓越收拾完今日的賬本子,問過夥計,知道廚下已經封了灶,只等着這桌客人走了,便能打烊。
他在賬本上記下這一桌的賬,便伏在案上,謄抄官府的歷年舊賬。
去歲新知縣到任,開了縣衙庫房,發現許多陳年賬本要麼積了灰塵,字跡模糊不清,要麼便被蟲蛀鼠咬,啃得七零八落。
好在官府賬本都是有備賬的,照着備賬再謄抄一份就是。
管着這事的主簿是醉風樓的常客,與韓越熟了,看韓越寫的一手好字,理賬又清楚,便將縣衙裏的備賬拿出來一些,讓韓越謄抄。
抄一本,給韓越五百文,筆墨紙硯另行計較。
韓越已經抄了兩三個月了。
這會兒剛寫了幾個字,那酒桌上的一個客人便搖搖晃晃闖進屋中,嘴裏喊了一聲韓大郎。
韓越認得這人是街面上的一個幫閒,專門替人看房作保、開業跑腿的,在縣衙裏也有些人脈,爲人很是豪爽仗義,不可得罪。
他便站起來,拱手喊了一聲單二哥。
“大郎,你一個人悶着做什麼呢?走走走,跟哥哥一塊吃酒去。”
韓越笑道:“多謝二哥好意,只是我這裏還有事情要做……”
“你能有什麼事情?”單二往外噴着酒氣,“方才我已經付了酒錢,你入了賬,就能回去歇息了,你一個大男人,夜裏不出去吃酒耍樂子,悶在屋裏做什麼?”
他勾着韓越的肩,擠眉弄眼地笑了笑。
“哥哥今兒個帶你去開開葷,那海棠院裏的吳銀兒知道吧?那可是數一數二的窯姐兒,你不想去試試?”
韓越拉下臉:“單二哥,我還有事,恕不相陪。”
“韓越,你小子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我請你去,不需你花費一文錢,你也不肯去?”
他盯着韓越那處,不懷好意地笑了。
“該不會是你這裏真不行吧?”
韓越的眸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很快歸於平靜。
他把賬本鎖進抽屜中,爽快地跟着單二走出醉風樓:“既然哥哥相請,小弟我再推辭就不識好歹了。”
單二得意地哈哈大笑,領着韓越拐進一條小巷子裏。
沒走兩步,忽地被韓越一拳砸在肩頭,當場就怪叫一聲,捂着肩膀蹲下去。
“單二,說,到底是誰叫你來的!”
韓越面色冷然,抓起單二,提起拳頭。
“你若是不說實話,今日我便打碎你這一口爛牙!”
他與單二並無交情,村裏那些烏七八糟的傳言,也不大可能傳到縣城裏來。
單二卻忽然提起這件事,還要請他去海棠院會一會窯姐兒,分明是不安好心。
單二此人最識時務,因吃到了韓越拳頭的厲害,立馬就說了實話。
韓越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你是說,是金塘村的郝老爺叫你來試探我的?”
單二揉着肩膀,嘿嘿笑了兩聲。
“韓越,你小子撞了大運,那郝老爺家裏也有幾十畝地,他閨女看中了你,非要嫁給你,你若是娶了這樣一個美嬌娘回去,別的不說,光是嫁妝,就能得幾十箱子,有這些家資在手,你就再不用做勞什子的賬房了。”
韓越眼前閃過那個羞答答的姑娘,他懷中還藏着那日春妮遞給他的荷包,上頭的香味兒若隱若現,時不時地撩撥着他的心弦。
“單二哥,我求你一件事,請二哥務必幫忙。”
單二眼裏閃爍着狡黠的光:“好說好說,大郎有什麼事,盡管直說,哥哥我一定幫你這個忙!”
……
轉過天,單二就去了金塘村。
郝富貴忙把單二迎進堂屋,請了鄰家的婆娘置辦酒菜,在家中整治了一桌,招待單二。
孫氏和春妮這對母女倆就躲在間壁這頭聽着。
“郝老爺,”單二拱了拱手,“老爺大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