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軍事用途的碉樓,村子裏更多的是尋常的碉房。它們同樣由石頭砌成,但形制更生活化。
聞邪解釋說,這類碉房通常是底層圈養牲口或堆放雜物,二層住人,頂層則設有小小的經堂,是日常禮佛的地方。
遠處山腰上,一座小小的寺廟靜靜矗立,塔尖的金頂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
兩人沿着蜿蜒的石階緩步向上。
這座寺廟規模不大,是村裏人日常朝拜的地方,香火嫋嫋間透着寧靜。
令人驚喜的是,他們看見了幾只雕鴞,圓滾滾的身子,長長的耳羽簇,胖乎乎的臉盤像極了貓咪,正停落在崖邊的木欄杆上歇息。
也不知是在聆聽隱約傳來的誦經聲,還是在觀察往來的行人。
聞邪舉起相機拍了幾張,鏡頭一轉,又對準了正悄悄靠近雕鴞想合影的薛緲。
這些小家夥竟也乖順,沒有飛走,只是睜着橘黃色的圓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咔嚓。”
快門聲很輕,她卻聽見了,轉過臉來。
聞邪已放下相機,忽然靠近。
"怎麼了?"薛緲微微一怔。
聞邪輕聲道:"別動,緲緲,你頭上沾了片葉子,我幫你拿下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她如瀑的發絲間取下一片小小的落葉。
她今日沒有扎頭發,柔順的長發中分披散,如墨色的瀑布傾瀉在肩背,垂至腰際。山風過處,輕輕托起幾縷發絲,發梢在稀薄的陽光下泛着淺金色的光澤。
很美。
"你看。"聞邪將落葉遞到她眼前,唇角噙着笑意。
"可能是剛才風吹落的。"薛緲接過葉子,指尖輕輕捻動葉柄。
"看來連風都格外偏愛你。"聞邪的目光溫柔。
薛緲低頭淺笑,唇角彎起美好的弧度。她轉身倚着斑駁的木欄杆,眺望着遠方綿延的雪山,側臉在朦朧的光暈裏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美得不似凡塵。
聞邪一時看得有些出神,恰巧又一陣山風拂來,揚起她更多的長發,幾縷帶着茉莉清香的發絲輕輕掃過他的臉頰,癢癢的,卻讓人舍不得拂開。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將要觸碰到那縷飛揚的發梢——
忽而,一陣清越的笛聲破空而來,似是鷹骨笛的音色,高亢而略帶蒼涼,帶着某種說不出的縹緲意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卻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近前。
兩人循聲望去,卻只見空山寂寂,不見人影。
就在這刹那,原本溫順的雕鴞突然躁動起來,猛地撲向聞邪!
利爪快如閃電,狠狠劃過聞邪抬起格擋的手臂。“刺啦”一聲,外衣的袖子應聲裂開一道長口,裸露的手背上頓時現出幾道鮮紅的血痕。
聞邪悶哼一聲,疾步後退。
薛緲急忙脫下外套,朝着盤旋欲再次撲擊的雕鴞奮力揮舞驅趕。雕鴞被驚擾,發出短促的尖嘯,終於撲棱着翅膀,遠遠地飛離了欄杆,消失在檐角之後。
"沒事吧?"薛緲托起他受傷的手查看,看着他手背上滲出的血珠,眉頭緊蹙。
她氣惱道:"這些野生的鳥兒也太陰晴不定了!以後還是要離遠些。"
聞邪點頭,目光卻不由再次投向托着自己手的薛緲,她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專注檢查傷口的神情在陽光下格外清晰,他甚至能看清她輕顫的睫毛。
一時間,手背的刺痛似乎都遠了,他只是靜靜看着她。
薛緲抬眼,對上他含笑的視線,不解:"你還笑?"
"啊?"聞邪這才回過神,耳根微熱,慌忙移開視線。
"回去吧,"薛緲鬆開他的手,"找店主大叔問問,他們常年住在這兒,應該備着不少傷藥。"
回到客棧。
"大叔!"薛緲朝櫃台方向喊了一聲,"有沒有止血止疼的藥膏?"
櫃台後應聲冒出一張紅潤的蘋果臉,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梳着滿頭細辮,耳墜上的綠鬆石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蕩:"呀!這不是小阿哥嘛~"
她是店主的女兒央金。
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轉間很是明媚。她的目光落在聞邪手背,笑容收了收,突然改用生硬的漢語,"這是...怎麼了?"
“被雕鵠抓了。”聞邪回道。
“你是惹它了?”央金歪了歪頭,辮子滑到肩側。
“沒有啊,也就給它們拍了幾張照片。”
"嗯?"央金微微蹙眉,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心想,這附近的雕鵠都是比較溫順的,很配合遊客的,怎麼會傷人?
薛緲正要開口解釋當時的狀況,央金已經利落地拎出一個小小的藏醫藥箱,快步走到聞邪身邊。"我們藏藥膏最靈驗!"
她邊說邊用指尖挖出一塊黑色的藥膏,那藥膏帶着奇異的檀香味,不由分說地抹在聞邪的傷口上。
藥膏觸到傷口的瞬間,聞邪疼得輕輕吸了口氣。
央金見狀,立刻放輕了力道,指尖的動作變得格外輕柔,還湊近小心地吹了吹氣。
昨天來的時候,這姑娘的眼睛就像長在了聞邪身上。
這也難怪。聞邪這款長相在藏區確實少見:韓國歐巴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邊眼鏡,斯斯文文的。個子高挑,脖子上掛着徠卡相機,渾身散發着歷史系特有的書卷氣。在這粗獷的高原上,宛如一幅精心描繪的工筆畫,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手指在傷口周圍畫着圈,眼尾悄悄瞟向站在一旁的薛緲。
薛緲會意,退後半步:"那我先..."
"你去忙呀!"央金揮着手,銀鐲磕在藥箱上叮當響,"我阿媽教過我,這種傷口要配合念經揉開淤血!"她說着真的煞有介事,念起藏文咒語,手指在聞邪肩頸處按壓。
說來也怪,那帶着檀香的藥膏漸漸發起熱來,聞邪手背原本的酸脹感竟然真的緩解了不少。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薛緲明顯想要離開的態度。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有些失落地看着薛緲。
薛緲裝傻般逃回二樓房間。
人呐,對待自己無意的人,那份疏離,總是格外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