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縣衙的路,雲瑤並沒有直接上去詢問。現在的她身上就只有賣草藥的四十二個銅板,還有之前李嬸子給她的五個,也才不過四十七文錢,他們三個人得最少要一百五十文才能去補錄戶籍。
錢不夠,去也是白費。
背着空空的背簍,雲瑤打算先去當鋪。如果時間來得及,她再來縣衙一趟。
還沒有等她走出幾步,忽然聽到了馬蹄聲,由遠及近。
雲瑤下意識地往路邊靠了靠,低下了頭。
只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街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原本喧鬧的街市瞬間安靜了不少,只剩下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嗒嗒”聲。
他們的目的是縣衙,許多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些身着統一服飾的護衛護着隊伍中間那輛馬車,看這陣仗,便知是位身份顯赫的大人物。
隊伍行至縣衙門口,立刻有衙役上前恭敬作揖。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兒縣衙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隊伍魚貫而入,隨後大門又重重關上,將外面的窺探目光隔絕在外。
街上的人群這才鬆了口氣,又恢復了之前的喧鬧,只是多了幾分議論。
“這是誰啊?這麼大的排場?”
“肯定是從哪兒來的大人物,咱縣城哪有這麼豪華的馬車。就連那富戶張員外家都沒有。”
……
雲瑤聽着周邊人的議論聲,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如今縣衙有大人物在,今天怕是不適合去辦事了。還是先換了錢,明天再過來看看。
她不再多想,轉身繼續往當鋪走去。懷裏藏着從葉三夫人頭發上擼下來的金簪子,樣式很精致。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動它,可眼下爲了戶籍錢,爲了兩個孩子能吃飽穿暖的,想必葉三夫人她的三嬸子不會怪她的。
當鋪離她之前賣草藥的濟世堂不遠,是一座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建築,門口掛着“當”字招牌。
雲瑤先觀望了四周,見四下無人注意才邁步走了進去。
當鋪裏光線昏暗,櫃台很高,在那櫃台裏面,她看到一個留着山羊胡的掌櫃正坐在裏面撥着算盤。
“掌櫃的,請問這個能當多少錢?”雲瑤從懷裏掏出那枚金簪子,遞了上去。
木櫃台後掌櫃抬眼掃來,帶着幾分審視目光落在雲瑤身上,看着她遞過來的金簪上,原本略顯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亮。他放下算盤,接過金簪,放在手裏仔細掂量,又用放大鏡反復查看,還拿出一小塊試金石輕輕劃了劃,半晌才慢悠悠地開口:“這簪子成色還行,樣式也可以。小娘子你是死當還是活當?”
“活當。”原本就是爲了應急用的,如果有機會她還是想拿回來,還給葉清沅姐弟,算起來這個是他們母親的遺物了。
“當鋪規矩,只能按市價的七成算,我給你出價十兩銀子,如何?”
看着當鋪掌櫃一副奸商做派,開口出的價格仿似要了他一條老命一樣的表情。雲瑤就特無語。
從掌櫃手中搶回了金簪,雲瑤頭也不回就要離開。
“小娘子,你這是做啥?價格你若是不滿意可以再談談。”眼看金簪子離手,掌櫃就急了。
那支金簪,無論是金重,純度,還是工藝上來說都是頂頂好的。如果死當的話,他轉手可以賣到好幾倍的價格。
這小娘子不按常理出牌啊,做生意嘛,總得討價還價才是道理。他還想着看這小婦人一副普通農戶裝扮,這支金簪也不知道是哪裏弄來的,肯定是急於脫手。這價格肯定好壓,誰知不上套。
雲瑤腳步極快,三兩步就走出了當鋪。而當鋪的掌櫃因爲在櫃台裏面,因爲從櫃台裏面上了鎖的緣故,他想要出來追也是來不及的。
雖然說她不懂當今社會的金價行情,可她會看啊,她手裏的金簪子是可能光是手工費都不止十兩,當鋪老板果然是黑心商家。如若不是銀錢緊缺,她還真不想拿這個東西當了。那掌櫃明擺着是看她一個婦道人家認爲不懂行情,想趁機壓價,實在可惡。
她攥緊手裏的金簪,站在街角四下張望。青溪縣雖不算大,但當鋪應該不止這一家。
往前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果然看到另一家當鋪,招牌上寫着“聚寶當鋪”。比剛才那家氣派些,門口還站着個面帶和氣的小夥計正在拿着抹布擦拭大門。
雲瑤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尾隨,便抬步走了進去。
這家當鋪的光線比前一家明亮些,櫃台後坐着一個中年掌櫃,面容和善。比上一家的掌櫃看着親切了許多,他正在拿着幾張當票存根做記錄。
“掌櫃的,這個能當多少?”雲瑤拿出金簪,通過櫃台的小窗口遞到了櫃台裏面掌櫃的面前。
中年掌櫃才抬起頭,把那幾張當票存根疊好放到一邊。抬眼看到櫃台前站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婦人穿一身青灰色粗布襦裙,布面平整無補丁,看着是市集上衣肆裏售賣最普通的成衣,渾身透着尋常農家婦人的樸素模樣。該女子鬢邊垂着兩縷碎發,眉眼清秀卻神色沉靜,不見半分局促。
只是遞過來的金簪子,只一眼便叫他暗自納罕。
掌櫃小心的接過金簪,叫了聲:“六子,來給客人上茶。”
“好嘞。”正在外面打掃的小夥計聽到掌櫃的聲音便麻溜的進來,進了裏堂。
“小娘子,你先請坐小會。我仔細看看。”
掌櫃的說完,便仔細的拿起了那支金簪查看。
雲瑤也不客氣,放下背簍,坐在了廳內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六子很快就拿着一個粗瓷茶杯走了出來,放到了雲瑤坐着的椅子旁邊的小桌上:“小娘子,請用茶。”
“謝謝。”雲瑤很客氣的道了聲謝。
小夥計回以和善的笑容,便繼續走出門口接着幹他的活計。
裏面的掌櫃看東西特別的認真,這支金簪在他手中翻轉,每一處紋路、每一顆鑲嵌的細小珍珠都被仔細審視。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不是因爲物件不好,反倒是因爲太好了。這金簪的鏨刻工藝極爲精湛,簪頭那顆鴿卵大的珍珠,雖不算極品,卻圓潤光潔,與黃金搭配得恰到好處,一看便知是精心設計之物,一般這種物件都是會出現在高門大戶之中。
掌櫃從事典當行當近二十餘年,經手的金銀首飾不計其數,卻極少見到這般兼具材質與工藝的物件。
他抬眼看向雲瑤,見她依舊端坐着,指尖輕捻着衣角,神色平靜,不似那些急於脫手貴重物品的慌亂之人。
“小娘子,久等了。”掌櫃放下金簪,語氣鄭重道:“這支簪子,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雲瑤點頭,“只是應急,日後定會贖取。”
掌櫃沉吟片刻,似在斟酌措辭:“不瞞小娘子,這簪子工藝非凡,遠超一般首飾。按市價七成算,活當的話,我給你五十兩銀子,當期三個月,月息一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