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榮從方家人全滅結局中回神,看見方昭期期艾艾的表情。
就像是一個等待長輩爲自己出氣的小孩。
她輕輕撫了撫膝上方粥粥頭頂的小揪揪,語氣平淡卻一針見血:
“不過是個男人。鄉下見得少,才會被周道清那副皮相迷惑。等你們走出去多見見世面,自然就看不上這等貨色了。”
方志強和方志剛不約而同地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笑了。
怎麼聽着聽着,感覺自己也被姑奶奶捎帶着訓了一通?
方周於和方正國已經一把年紀,絲毫沒有代入,穩穩地坐着。
方榮:“我們方家女兒的擇偶標準,專一忠誠只是最基礎的底線,除此之外還有各方面優秀和強大。畢竟會影響我們方家下一代。”
張大妮和方昭聽得胸口發熱,一股從未有過的底氣油然而生。
這些年來,村裏人沒少在背後嚼舌根,說方昭“心比天高”,一個鄉下丫頭竟敢惦記知青,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字字句句,無不是在說她方昭配不上周道清。
方家人當然不會這麼想。
在他們心中,方昭應該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人終究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那些閒言碎語,多多少少還是在他們心裏留下了痕跡。
方昭不止一次在深夜裏輾轉反側,懷疑和周道清那段過往,是不是自己的一場癡心妄想。
張春花雖覺得這話聽着有些怪怪的,轉念一想既然是姑奶奶說的,那定然沒錯。
方榮的目光掃過衆人:“等你們強大了,敵人自然就會被打敗。你們輸是輸在信息差,輸在資源,輸在影響力。所以,你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嗎?”
方周於等人面面相覷,除了高中畢業的方昭隱約明白幾分,其他人都是一臉茫然。
信息差?資源?影響力?
姑奶奶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怎麼就摸不着頭腦了呢?
本想硬着頭皮說懂了,誰知方榮一眼看穿:“不懂裝懂最是愚蠢。”
他們只好訕訕地改口認錯,個個羞愧地低下頭,只覺得自己的見識實在配不上姑奶奶的深謀遠慮。
“這次我回國,第一是爲了尋親,第二其實是爲了完成父親的遺願。”
在衆人驚訝的注視中,她緩緩道:“父親臨終前,最放不下的除了你們,便是這片土地。他盼着能爲國家盡一份心力,更盼着見證祖國重歸世界之巔。”
“如今國家需要我們,我便回來了。”
方昭的心在聽到這番話後怦怦直跳,有一種模糊的預感出現,她目光灼灼地望向方榮:
“姑奶奶,您覺得……我們花國真的可以嗎?”
方榮微微頷首,語氣篤定卻含蓄:“花國的未來,會比你們想象的更加璀璨。”
“她必將重新屹立於世界,回到本該屬於她的位置。”
方周於臉上綻開笑容,方昭幾人則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目光灼灼,仿佛已經看見了數十年後繁榮強盛的花國。
眼下外國確實在很多方面領先,但誰不盼着自己的國家強大起來?
方榮看着方家人幹勁十足的模樣,滿意地點頭:
“保持住這股勁頭。大妮和春花不是做得一手好包子嗎?我打算在白清縣辦一家食品加工廠,把你們的包子饅頭做成半成品,推廣出去。”
張大妮和張春花一時沒反應過來,齊齊愣住:“啊?”
“正國你來當廠長,志強負責保安隊。至於志剛,我希望你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我認爲,這腿還有矯正的希望,正常行走的概率不小。”
廠長方正國,保安隊長方志強:“啊?”
有望治好腿的方志剛喜出望外:“啊?!”
沒被安排到的方昭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姑奶奶,那我呢?”
“你繼續準備高考,考上大學好好讀書。”
“啊?我……我還能考嗎?”
“當然能。”
方周於清了清嗓子,帶着幾分期待探身:“那,我呢?”
方榮沉吟片刻:“你就當廠長的父親吧。”
方周於:“……”
“年紀大了,在家享享清福就好。”
方周於頓時笑開了:“我才六十七,還能再幹十幾年呢!要不這保安隊長讓我來當?”
一旁的方志強委屈地嚷嚷起來:“爺爺,您這可不行啊!怎麼能搶孫子的飯碗呢?”
方榮打斷了爺孫倆的玩笑,神色認真起來:
“這個廠子要交給你們一家來負責。從招聘員工到制定廠規,各個環節都要你們親自上手。我會安排人指導,也會安排你們去其他工廠參觀學習,但真正管理工廠的,必須是你們自己。”
“我有資金,但不會盲目投入。這個廠的效益和經營狀況,將直接決定你們的未來。如果做得好,你們自然能走得更遠。如果成績平平甚至做不下去……”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那你們就安心留在秀水村吧。”
方正國等人真切感受到方榮話語中的分量,齊聲應道:“是,姑奶奶!”
這一刻,每個人心中都燃起了熊熊鬥志。
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誰願意一輩子困在這小小的秀水村?
姑奶奶這是實打實地要帶着他們全家往上走!
要是連這樣的機會都抓不住,不用姑奶奶開口,他們自己都沒臉再往前湊!
方榮並未在秀水村久留。陪衆人用過午飯後,便與王進軍等人乘車返回東洲市。
助理陳瑾然則留了下來,負責協助方正國一家籌劃食品加工廠的建設事宜,同時將方榮特意爲他們準備的進口禮品一一介紹給他們。
方家要在白清縣開辦食品加工廠,還要在村裏招工的消息,像陣風似的傳遍了秀水村。
整個村子頓時沸騰起來,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能當上工人,這是多體面的事啊!
消息裏還特意強調了一條:不招李家人,也不招和李家有姻親關系的。
劉小妹在家裏氣得直哭,摔摔打打的動靜大得連隔壁鄰居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隊長蹲在門口,聽着外頭衆人對方家的稱贊吹捧,臉色像是被烏雲籠罩。
他猛吸一口煙,手裏的煙筒“咔嚓”一聲,竟被硬生生折成了兩截。
這世道就是這樣,一家起來,就有一家落下。
李隊長心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方家這一起來,他們李家怕是要跌下去了。
想起他爹當年,在部隊就被方周於壓着一頭,回了村還是矮人一截。
就連生娃這事兒,方周於也搶了先。他爹後來卯足了勁連生三個兒子,才算在這事上爭回口氣。
可邪門的是,就算人丁比方家興旺,李家日子總過得雞飛狗跳。婆媳三天兩頭吵,妯娌爲個雞蛋都能撕破臉。
再看方家,老老少少和和氣氣,院裏那棵棗樹結的果都比別家甜似的。
李家的轉機,是在他爹咽氣前那年。遇到一個有能耐的道士做了法改了運,李家才慢慢順當起來。
那道士臨走時留下話,說李家和方家是相克的命,就像秤杆兩頭,一家起一家落,永遠的對照組。
李隊長把這話記在心裏。
這幾年他們踩着方家往上爬的時候,何等風光。
難道現在……真要輪到被對方踩在腳下了?
不,不會的。
他家還有李嬌呢!
李嬌的對象周知青,那可是京市幹部家庭出身,背景深厚,前途光明着。
方家這種做生意的,指不定哪天政策一變,又得挨批鬥。
到時候,看他們還怎麼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