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今天不用去公司,昨晚就調好了鬧鍾,七點整,她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透過厚重窗簾縫隙鑽進來的陽光,發了會兒呆。
顧淮之昨天晚上沒有過來,他一般是需要她給他解決生理需求就會主動找她,如果不用,他一般不會找她。
這樣她也省去了應付他的心思,也睡得神清氣爽。
她慢悠悠地起床,給自己做了份簡單的早餐,坐在餐桌前細嚼慢咽。
她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家裏還沒有遭遇變故的時候,周末的早晨也是這樣,陽光暖暖的,媽媽會在廚房裏忙活,煎蛋的香味能飄滿整個屋子……
收回思緒,溫喻垂下眼睫,將最後一口牛奶喝完。
收拾好碗碟,她走進臥室,換上了一身簡單舒適的棉質長裙,素面朝天,將長發隨意地扎了個低馬尾。
鏡子裏的人,褪去了職場上的精致與冷冽,多了幾分柔和的煙火氣。
今天,她要去醫院看媽媽。
買了束鮮花,打車來到市郊一家環境清幽的私立醫院。
母親的病情穩定後,爲了方便復健和靜養,溫喻咬牙將她轉到了這裏。
雖然費用高昂,但看到母親臉上日漸增多的紅潤,她覺得一切都值得。
推開病房門,溫母正靠在床頭,戴着老花鏡,手裏捧着一本書。
陽光灑在她花白的頭發上,顯得格外安詳。
“媽。”溫喻喚了一聲,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小喻來啦!”溫母看到她,立刻摘下眼鏡,臉上綻開慈愛的笑容,朝她伸出手。
溫喻快步走過去,握住母親有些幹瘦卻溫暖的手,在床邊坐下。“今天感覺怎麼樣?昨晚睡得好嗎?”
“好,都好。醫生早上來查房,也說恢復得不錯。”溫母拍着女兒的手。
目光卻細細地在她臉上打量着,帶着一絲擔憂,“你呢?臉色怎麼好像有點疲倦?工作是不是太累了?我怎麼看着你,好像又瘦了點。”
“沒有,媽,我好着呢。”溫喻心裏一暖,又有點發酸。
她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輕鬆些,“最近公司項目多,是有點忙,但能應付得來,您別瞎操心。”
“怎麼能不操心?”溫母嘆了口氣,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你一個女孩子,在那麼大的公司裏,應付那麼多事情,多辛苦。媽這病,拖累你了……”
“媽!”溫喻打斷她,語氣帶着點嗔怪,“您說什麼呢!您好好的,就是我最大的福氣。我能掙錢,能照顧好您,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溫母看着女兒倔強又懂事的模樣,眼眶微微發熱。
她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這個女兒。
丈夫走後,留下巨債,她自己又一病不起,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當時才二十出頭的女兒身上。
她不敢想,女兒這些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小喻啊,”溫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聲音輕輕的,“你看,媽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事情?”
“我自己的事情?”溫喻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終身大事啊。”溫母看着她,眼神裏滿是期盼和憂慮,“你也二十六了,該考慮交個男朋友,成個家了。總不能一直這麼一個人拼下去。找個知冷知熱的人,互相有個依靠,媽就是哪天走了,也才能放心啊……”
溫喻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猛地刺了一下。
成家,這個對她來說太遙遠了,她的生活,在過去的五年裏,跟顧淮之以一紙冰冷的協議捆綁着。
她只是想着如何賺錢,如何守護住母親。
至於正常的戀愛、婚姻,那對她來說,奢侈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看着母親殷切又擔憂的眼神,喉嚨裏像堵了一團棉花。
她不能告訴母親真相,不能讓她知道,她眼中能幹獨立的女兒,這五年其實是靠着出賣身體和自由,才換來了她的醫藥費和看似安穩的生活。
那太殘忍了。
她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帶着點撒嬌的語氣,挽住母親的手臂:“媽——您看您,又說這個。我現在工作正在上升期,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談戀愛啊?而且,我現在就想着多掙點錢,以後帶您到處去玩,享清福。結婚的事,不急,真的不急。”
“怎麼能不急呢?”溫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工作再重要,也不能耽誤終身大事啊。女孩子青春就那麼幾年……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不好意思跟媽媽說?”
喜歡的人?
顧淮之那張冷峻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她用力甩開。
“沒有的事。”溫喻回答得又快又幹脆,生怕慢一點就會泄露什麼,“媽,我現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好好照顧您。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她低下頭,假裝整理床頭的鮮花,避開母親探究的目光。
溫母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輕輕嘆了口氣。
女兒大了,有心事了。她雖然病着,但不糊塗。
女兒每次來看她,雖然都笑着,但那笑容底下,總藏着一股化不開的疲憊和沉重。
她總覺得,女兒有什麼事在瞞着她。
但她沒有再追問,孩子不願意說,肯定有她的難處。
她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好,順其自然,媽不逼你。但是小喻,你一定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媽永遠在你這邊。別太累着自己了,天塌下來,有媽跟你一起扛。”
溫喻的鼻子瞬間就酸了。
她拼命忍住眼眶裏涌上的溼意,把頭靠在母親瘦弱的肩膀上,像小時候那樣,汲取着這世間唯一無私的溫暖。
“嗯,我知道,媽。您也要好好的,長命百歲。等以後……等以後我換份輕鬆點的工作,我們就離開這裏,去一個暖和點的、有海的城市,我天天陪着您。”她悶聲說,聲音有些哽咽。
她說的是真心話,也是她支撐下去的全部動力。
離開這座冰冷的城市,離開顧淮之,帶着母親,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種花,種草,過最簡單,最平靜的生活。
在母親身邊待了大半天,陪她吃了午飯,散了步,直到傍晚,溫喻才起身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傍晚的風帶着涼意吹在身上。
她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病房的窗口,心裏那份離開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